第32章

  杨白羽没有回答她的话,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米饭,对于桌上的三盘菜,偶尔只夹了一点土豆丝放进碗里。
  他安静吃东西的样子,让云纱想起了她朋友家养的一只猫。
  那只猫是只绝了育的母猫,脾气温和,吃猫粮时不像其他猫一样争抢,而是一粒一粒地衔进嘴里,吃完了才会吃下一粒。
  和朋友家另一只风卷残云的大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此刻,云纱低头看了眼只剩下一半的饭,不禁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杨白羽的对照组,他是那只母猫,她却成了那只大橘。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云纱也没再说话,等她吃完了,她就将碗筷送去了厨房,过了会儿出来,见杨白羽细嚼慢咽地吃完了。
  他看向她,黑色的眼睛泛着光泽。
  “食不言。”
  云纱问:“味道怎么样?”
  “一般。”他评价道。
  这是实话,他纵然身子弱,有许多忌口,却也吃过数不清的美食。
  云纱收拾着桌子,嘀咕道:“请你吃饭还不知道说点好听的话。”
  杨白羽微仰下巴:“一般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云纱将碗垒在一起,托着碗底,抿唇看他,小小的白了他一眼,才回了厨房。
  下午日头越发烈,纵然在廊下,也热得很。
  蝉在树上疯狂地求偶,生怕浪费自己短暂的人生,吱哇的声音叫得人心里头略有些烦躁。
  云纱低头问:“送你回去?”
  “不要。”
  杨白羽靠在椅背上,轻轻阖上眼,“我要睡一会儿,不要打扰我。”
  “你在这儿睡?”
  “我不热。”
  云纱见他的确没怎么出汗,便也随他去了。
  她自己则是抓紧时间将那些未来得及种下的菜苗都种下去。
  好在昨天下了大雨,土壤湿度还不错,不用她额外再将水浇得透透的。
  她同样用毛巾浸了井水,拧干盖在头上,蹲下身子用小铲子一点点翻着土,时不时打扰到几条蚯蚓兄台的美梦。
  她做起这样的事来也不能说熟练,理论知识要多于实践,对于是否能将菜种好,她信心实则并不充足。
  杨白羽安安静静地坐在廊下的阴影处,半垂着眼看她忙得自得其乐,多少感到有些奇怪。
  虽说她在云家时只是不怎么受宠的庶女,却也没有沦落到要自己种菜的程度,如何会无师自通这些事呢。
  且她的性子同他打听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若非再三确认没有错,他甚至怀疑这场荒唐婚事的主角被调了包。
  说起来云纱于他,的确很有吸引力,她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让他时而有种远在天边的感觉,一个转瞬再看,又觉得平平无奇。
  大约她是个有秘密的人,像她这样的人,猝不及防地闯入他无聊又漫长的人生,对他来说,似是黑白山水画中的异色。
  他决定,他要在选择终结生命之前,将她身上的秘密曝晒在太阳下。
  这像是场独属于他的探险游戏,新奇,刺激,还可能充满惊喜。
  少年,就需要这样的惊喜作为奔腾热血的源动力。
  云纱并不知道他脑子里在转什么九曲十八弯的中二想法,她栽了大半的菜苗,站起来活动了下酸不拉几的腰肢。
  春草忙完了厨房的事,也想过来帮她。
  她将食指竖在唇前,轻“嘘”了声。
  “他好像睡着了,小声点。”
  春草一脸紧张地点点头。
  云纱往杨白羽那边看了眼,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瞧他在廊下的阴凉处歇着,头轻轻歪在一侧,双眸紧闭,瀑布般的乌发垂下来。
  与他醒着的时候相比,此刻倒是乖巧多了。
  她笑了下,与春草一起将剩下的菜苗都种完了。
  又去厨房洗了洗手,出来时,杨白羽仍然睡着。
  日头已经逐渐偏西,不再直射院中,反而一抹金色的阳光照进了廊下,丁达尔效应变得尤为明显,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灰尘像是旋转的星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浪漫。
  少年枕着阳光安静小憩的模样,像极了她曾经上网时随手保存的一张壁纸。
  也是一条长廊,廊下长着芭蕉叶,阳光透过碧绿的芭蕉叶间隙落在廊下人身上。
  廊下少年趴在石桌上睡着,桌上是弄乱的了棋盘,脚下还散落着几颗黑白棋子。
  一个清秀可爱的绿衣少女正在长廊的另一端探头笑看着他。
  云纱低头看了眼自己,白色中衣外罩着浅蓝色短衫,下面因为穿裙子不方便劳作故而换成了宽大的墨绿色长裤,种菜时她将两个裤脚都挽到了小腿,用绳子扎住了,此刻脚下和小腿都还有些干了的泥土。
  杨白羽是画中的少年,她却不是画中的少女。
  在这样的时代,她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无论哪方面。
  许是阳光正好落在少年身上着实有些刺眼,少年睁开眼,那双黑曜石的眸子露了一半。
  在金色的阳光下,他原先白皙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肌肤莹了层光泽,好似一座白玉雕像掺杂了些金粉。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忽然问。
  云纱弯眼笑着:“因为你好看啊。”
  她的夸赞直白又真诚,让杨白羽眉梢那抹下意识的小得意没来得及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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