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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季立春刚松了口气,却被对方下面的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
  “你既熟知药理,可知有什么药方子,能将人神智毁了。”
  季立春愕然抬头。
  他才刚说完从不害人!
  季立春心存一丝侥幸,心道绝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这八年来皇上对颜知如何宠爱有加他都看在眼里,总不至于忽然之间绝情至此。
  “有是有的……可陛……陛下……是要……”
  “朕要毁了颜知的神智。”
  赵珩淡淡一句便破除了他的全部侥幸。
  季立春:“……”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颜知才是最了解眼前这个君王的人。
  原来他一直都是对的。
  第82章 医者的准则
  在季立春看来,颜知犯下这种滔天大罪死不足惜,让大理寺断罪,让三法司会审,让刽子手活剐他三日,怎么都行。
  可他只是一个医者,不是大理寺的刑狱官,怎能用那些为治病救人而学到的药理残害他人?
  孙思邈曾言,善行医者,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小。
  意指,作为医者,应当大胆挑战,细心做事,遇事应当随机应变,却也要恪守本心。
  季立春并不是一个善人,毕生心愿只想做一个“良医”。
  胆大心细,几乎已是他与生俱来的本性,而论智圆,他也是其中翘楚……
  偏偏是行方——!
  他自问品德有亏,需要时刻警醒,死守的行方——!
  他这双手若是脏污了,往后余生又要如何用这双手去治病救人,还有什么脸面留下什么药理千金方,还谈什么我为医者,提壶济世?
  ……
  见季立春迟迟没有回应,赵珩渐渐没了耐心:“说话。”
  “陛下……”季立春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吞了口唾沫道,“颜知毒害圣上,本就罪该万死。陛下想要报复颜知,判他凌迟车裂诛九族也便解气了,何须如此?”
  “报复?”赵珩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为何要报复?”
  季立春顿了顿,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漏说了一句,于是再次重复道:“……是颜知下毒,险些害了陛下的性命。”
  赵珩仍旧不懂。
  在他看来,他可以杀人,其他人有能力自然也可以杀他,因而并不觉得颜知刺君就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颜知只是想杀他而已,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他将短剑送给颜知之后没多久,颜知就曾经试图从背后杀掉他。赵珩那时都不觉意外,今日就更加觉得平常。
  “颜知一直想要摆脱朕,可除非杀了朕,他又没有其他办法,他有什么错?再说,他在世间唯一的牵挂便是母亲,颜林氏病重垂危,朕怕他知晓,便自行做主将他母亲安置在宫中……想来,是朕逼他太甚了。”
  赵珩维护的话说得稀疏平常,季立春听完却愣怔了好一会儿。
  不是,那到底是谁要毁人神智?刚才是他听错了吗?
  季立春看向一旁的张礼,似乎在求第二个正常人的认同,张礼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宛如不存在。
  他只得硬着头皮,自行细问下去:“陛下为何要那种方子?”
  “朕说了,为了毁颜知的神智。”
  若不是为了报复,惩戒,又是为了什么?季立春懵半晌,才又问:“那陛下为何要毁颜大人的神智……?”
  “朕要救他。”赵珩一脸认真道,“朕很久之前便翻过古医籍,颜知郁郁寡欢,对世间无依恋,是心病。若不那样,朕留不住他。还是说,你有法子救颜林氏?”
  一言以概之,毁了颜知的心智,是为了救颜知。
  季立春再次愣怔许久,对方的结论好像在开玩笑,思考过程却又似乎可以自洽,实在令他困惑不已。
  他唯唯诺诺道:“颜林氏的头风病已病入膏肓,恐怕……”
  “那就是了,你去写方子吧。”
  赵珩这话一说完,张礼便好似活了回来,立刻走到书案边开始为季立春研墨。
  眼见话题又绕了回来,季立春急道:“可是,陛下,一个人的神智若是毁了,便也不算是活着了!神智被毁,人便会忘了自己是谁,性情大变,那真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他这一声喊的大声了些,以至于吵到了被赵珩抱到床上的薛王,只见小殿下身体动了动,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赵珩见状,将孩子身上的被子压了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哄他入睡,此时的他看上去不过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慈父,可他心中盘算的事却如此偏激毒辣。
  “朕如何不知?”他垂眼看着七岁幼子,眸色深沉,“可朕别无他法。”
  此时张礼已研好了墨,放下那松烟墨块,催促道:“季太医,笔墨都准备好了。”
  季立春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彻彻底底的陷入两难。
  一方面,他不敢忤逆皇帝,另一方面却又不愿以草药方子害人。
  其实,即便是他不给,那些阴邪的方子在偏门古籍里也是比比皆是,皇帝若真想要,再找几个太医来问,还是唾手可得。
  他若只是不愿脏污自己的手,推给别人便是了。
  只是他心中仍旧不忍。
  颜知那般清高又固执的人,就像被踩进尘灰中依旧不肯谢败的兰草。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自己真的要为了皇帝这点占为己有的私欲,便眼看他将这样一个人的人格也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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