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看着墙上的大兔子和小兔子,他不禁也回想起幼时的时光。
在咸阳城泾阳县的家中,也曾有三只老鹰排着队翱翔在白墙上。
一盏油灯,便足以支撑起一家三口一夜的欢声笑语。
颜知随口编了个兔儿爹爹和兔儿乖乖找不着洞口回不了家的傻故事,薛王便笑的停不下来,墙上的小兔子扭曲到几乎散了架。
玩闹了半天,颜知见孩子兴奋劲过去了,眼睛发直,显然是困了,才再次道:“微臣送殿下回宫吧。”
薛王忽然像从梦中惊醒一般看向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夜已深了,颜知想拦一顶轿子都难,好在颜府离皇宫不远,便索性牵着薛王走一程。
薛王披着他的外袍,一手拢着那宽大外衣的前襟,一手抓着他的手,眼见宫门口就在眼前,孩子才怯怯将压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口来:
“先生,您真的要回乡吗?”
“……”颜知沉默片刻,回道,“嗯。”
“您什么时候回来呢?珏儿还想和先生玩手影……”
颜知脚步不停,他答不上来,索性转移了话题:“殿下将来会有更好的先生,还会有很多同龄的侍读,他们都可以陪殿下玩这些。”
“先生。颜大人……”薛王轻声说着,“您记不记得,在我三岁的时候。有一回,父皇送了我一匹红色的小马驹,带我去马场玩。”
“臣记得。”
“颜大人当时也在,是您抱我上马。”
“嗯。”颜知回想起来了,那时是赵珩非要他一个自己也不懂骑马的人教小皇子骑马。结果显而易见,自然是没有教成。
一旦追忆陈年旧事,赵珩便立在那里,绕也绕不开。
颜知的眼神悄悄地黯淡了几分。
“那时的我……在颜大人怀里听见了。”
“听见什么?”
“心跳声。”薛王道,“无端让我感到很温暖,很舒服的心跳声。”
“……”有什么区别?说得颜知也想听一听自己的心跳声了。
薛王道:“只有父皇抱着我的时候,我才有同样的感觉。”
薛王不敢说出口的是[所以,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他只能把话说得很虚:“颜大人……我不知怎么形容,我……我只知道,如果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颜大人,我会非常难受的。”
颜知因不愿回想起赵珩的事,从方才开始,便习惯性地漫不经心起来,并未将孩子的话往心里去。
颜知知道,一个小孩子的心永远是真诚的,可他的一生还太短了,所以才会总将眼前一方小小的天地当做头等大事,觉得和任何人的分离都撕心裂肺。
而人生不是这样子的,它复杂许多,遇见与别离会重复成百上千回。等孩子长大后,便知道那根本不是[别离],而是[路过],于是便不会再回忆起那些沿路的景色了。
他将薛王殿下送到宫门外,守门羽林军没听说薛王离宫,却认得颜知,听说了来龙去脉,便急忙要将薛王带回长乐宫。
“颜大人!”
薛王用力挣开羽林军的手,转身看着宫门外的颜知,高声地问,
“兔儿爹爹和兔儿乖乖……后来找到家没有?”
……
“找到了。”
颜知也朗声回道。
“家里还有兔儿阿娘,摆了一桌子的青草和莓果呢。”
第85章 病情好转
数九寒天转眼即至,颜知却仍旧没等到他回乡的奏疏获准。
从冬至之后,颜知索性回了大理寺继续接手案子。
这事无人逼他,只是大理寺已少了一位少卿,宋融虽是得力的,却也分身无术,撑不住三个人的差事。
若他身为大理寺卿继续身居其位却不谋其职,大理寺公务如此繁重,却无帮手,无异于是将宋融架在火上烤。
作为大理寺卿,颜知深知大理寺作为掌管刑狱的,衡朝最高的审理衙门,有着何等不可忽视的重要性。
它的存在,它的正常运作,便足以威慑警醒宵小之徒。
当年司马大人自绝于府邸,作为大理寺少卿的颜知未能担起责任,以致采花案肆虐长丰县足足半年。无数妇人婴孩遇害,其中便包括了薛王一生素未谋面的母亲。
也是因为这,颜知心里始终对薛王有愧。
而世上不平,人间冤屈,何止一桩两件,大理寺停摆一刻,平凡百姓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可能带着血。
是以,颜知主动回了大理寺。
收到消息的赵珩正在书房会见内阁大臣,听完传话的太监说了这个消息,赵珩便又着人去太医院传季立春。
估摸着季立春该到了,他便故技重施,又开始身体不适,把一众老臣从书房请了出去,在外头候着季立春诊治完毕。
“颜大人回大理寺办公……”季立春沉思片刻,笃定道,“这是极好的。”
“好在哪?他不在府里好好养病,倒去沾染那些糟心案子。”赵珩皱眉,“干脆撤了他职,禁足在府里。”
“…………”季立春有些无语,“万万不可。”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皇帝有时会生出许多可怕的念头。
跟毁人神智这种绝妙的“高招”比起来,禁足府中已算是非常温和了。
可季立春仍记得,皇帝苏醒过来的那天夜里,他回到太医院一挥而就,将能想到的法子全部都写了下来。等写完厚厚一沓,回头再看,心中又再次犯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