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颜知陷入沉默。
他几乎怀疑赵珩这八年来的“封赏”,并不是为了做礼贤下士的样子给无关紧要的旁人看,只是为了等着这一刻的反击,想要他明白自己口中那种人上人的[苦楚]。
赵珩仍蹲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可他的眼神却已经像毒蛇一般缠绕了上来:“颜知,你为什么心里总是惦着那些素味平生的人,却看不见我?明明我比世上任何人都需要你。”
“你这样聪明通透,若能把那些挂念分我一点点,就一定会理解我,你却不肯,从书院初遇起就这样,唯独待我苛刻。”
赵珩发起的控诉着实令颜知费解。
他待赵珩苛刻?那时整个书院从上到下把“岑玉行”伺候的舒舒服服,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杂役,只配跟着大伙给赵珩端茶倒水,哪里敢开罪分毫?
即便是后来他一念之差去勒索了对方,却也不过只是二十两银子罢了。东宫太子,真会在乎区区二十两银子么?
那之后岑玉行步步紧逼,他也是频频忍让,直至退无可退。
如果说他找江先生告发罪行便是“苛刻”,那之后岑玉行对他做的事,岂不是“虐待”?难道那一天在栖梧院发生的事,还不够报复吗?
赵珩却那之后折磨了他整整十年,到如今,他已一无所有,对方还仍不肯善罢甘休。
“当年换了青麓书院的任何人撞见你杀人,都会和我一样,设法告发你。这叫天道公理自在人心,没有人苛待你,赵珩。”
颜知实在无法忍受赵珩将莫须有的罪加到他头上,终于撑着泥地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柴刀准备离开。
赵珩没有阻止他,只是在他身后也跟着直起身来,问道:“那撞见那个苏禄女人杀人的时候呢?”
“……”颜知脚步一顿。
“你又为什么,要替她遮掩一切?”赵珩问。
第99章 上贼船
“赵珩,你拿自己和一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比么?”颜知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
“弱女子杀人,便是天经地义?”
“我替她遮掩,是因为她不下手,死的人就是她。大衡律法中并未考虑这样特殊的情况,我认为依律判罚有失公允,这才出此下策。”
“你瞧,都是动用私刑,你能体谅旁人,却唯独不想理解我。”
“理解你什么?!你不杀人,也会死吗?”
“我和你说过的。我不杀人,便没法感到快乐。”赵珩道。这一次,他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不再提。
这种事让人怎么理解?!颜知不想再和他多费唇舌了,他再次认定赵珩的脑子听不进任何常人的逻辑,于是掉头就走。
赵珩也当真不拦他,只是阴魂一般跟在他后头,甩也甩不掉。
这时,思南从前方的灌木里钻了出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个蓝衫的青年,看见两人走在一起,讶异了一下。
“颜大人。”
颜知看了看思南背上陷入昏迷的太医,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赵珩:“季太医为何在此?”
“他俩都是跟着我一起来的。”赵珩答道。
思南看出了颜知担心的表情,忙解释道:“颜大人莫慌,季太医不过是方才见血吓晕过去了,属下正准备带他回马车上。”
提到马车,颜知才记起自己雇的车夫已经去前方城镇报官了,一来一回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颜知深深叹了口气。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上了赵珩的贼船,思南负责赶车,季立春负责昏迷,而他攥着一把柴刀在马车里和赵珩大眼瞪小眼。
赵珩的脑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视线就没有从颜知身上移开过,似乎完全不觉得尴尬,一路面无表情。
颜知一开始还犹有余力与他冷漠对视,可没过多久便败下阵来。
顶着这样的视线,别说思考对策,便是想休憩片刻也难。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趴在一旁的季立春浑身一震,终于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陛……陛下!”刚一转醒,季立春便看见了马车里的赵珩,顿时前额冒出一头冷汗来,他下意识的想往马车角落躲,后背却贴上了本不存在的另一个人。
“颜大人?”
颜知见他这惊恐反应,便猜他方才大约是目睹了相当血腥的场面,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放下刀子,从袖中掏出张帕子递了过去:“季大人,没事了。”
赵珩的目光短暂地落在那张帕子上,只一瞬,便又回到了颜知的脸上。
尽管心有余悸,季立春毕竟还是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于是非常自觉的没有去接,反而自己从袖中取出了帕子擦了擦脸:“这、这车里……好闷啊。我出去去陪杨将军吧……”
说罢他便急着往马车外钻,却被赵珩一把拽住了后领:“诊脉。”
“诊。诊。”季立春急忙将帕子往怀里一揣,转向颜知。
颜知一向不为难旁人,此时却坐在那无动于衷,反问:“有什么必要?我看上去像抱病么?”
有人干出这般荒唐的事,真难讲这里需要诊脉的人是谁。
“颜大人……”季立春苦着一张脸,哀求颜知配合一下,他好快点完事出去躲躲。
颜知瞥了他一眼,想起先前受骗的事,心中仍有芥蒂:“季大人还在给人看病?不是早转行做起军师来了?编出个什么离魂症,搞得朝堂一团乱,烽火戏诸侯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