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季大人就不要开我玩笑了,那事情会很棘手的。”思南道。
对方嘴上说着棘手,神情却轻松得很,季立春见状便决定不再追问,乖觉一些做个太医就好。
两辆马车在入夜前赶到了城镇,季立春一路都在担心颜知的马车里发生了什么,于是立刻跳下马车伸长了脖子等在一旁。
不消片刻,便看见颜知与赵珩先后下了马车,衣衫规整,神色自若,看来这一路几个时辰里无事发生。
便是他最为担心的颜知也是情绪稳定,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模样。
颜大人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季立春不禁感慨,这一行五人里,恐怕只有自己和那位车夫是正常人吧?
颜知放下行李,便照旧去客栈的后厨借炉子煎药。
他从前在药铺干过一年,且已不是第一回煎这方子,自然非常熟练,洗手挽袖,分拣药材,在瓦罐中浸泡片刻后,生火开始煎药。
赵珩跟在他屁股后面看他忙碌,有些好奇地问:“你每日都按时服?”
“嗯。”颜知往瓦罐里加了三碗水,合上了盖,然后在旁坐下等待。
他答的随意,赵珩眼底却忽然好像变亮了几分,他也拉了个小板凳在药炉子边坐下,问:“服药之后,你有没有感觉身体状况变好了许多?”
颜知冷漠道:“我坚持服药只是不想辜负季太医的一番心血。我从来没有生病,有病的人是你。”
赵珩:“……”
颜知一句话便堵住了对方的口,换来了片刻难得的宁静。
半刻钟过后,瓦罐里的水开始沸腾,噗得盖子咯噔作响。
此时,赵珩才终于开口道:“我小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过。后来他就死掉了。”
颜知误以为这是一句威胁,冷冷道:“你随时可以动手把我也杀了。”
“那次,不是我干的哦。”赵珩道,“那时我才五岁,刚开始听学,长乐宫来了位老迈的讲学士,好像姓郑?还是姓邓?总之,他说我心智不全,异于常人,先皇便叫人拖他出去庭杖了五十。”
“血流了一地,骨头都打散架了。我远远数着呢,十几下的时候,人就断气了。后来有人来清理尸体,想把他抬走,却发现人已经从背脊处断成了两截。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折腾了很久。”
即便说着如此极端残酷的事时,赵珩也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
“……”
颜知想,那位讲学士想必既不姓郑也不姓邓,但他说的却一定是事实。
赵珩的心智想必自小便有问题,任何与他真正接触过的人都会立刻发觉这一点,而只因他是唯一的皇嗣,皇室便对此选择视而不见。
如果说前面十几下是在打那位讲学士,后面三十多下便是在敲打长乐宫的其他人了。
见说了实话的人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于是所有人便开始装聋作哑,视若无睹,最终让这样一个怪物安稳地坐上了皇位。
颜知为那个不知名的直臣感到痛心,语气有些激动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不知道。”赵珩道,“我从没和其他人说过,单就是想告诉你。”
“……”
“你若不想听,我往后不说便是。”赵珩又道,口吻稀松平常,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颜知对他的漠不关心。
颜知能听出赵珩的话里有几分委屈,可他自己心里还愤懑,断没有照顾赵珩心情的道理。
或许这就是赵珩眼中的唯独待他苛刻吧。
颜知沉默看着药炉子,他能感受到赵珩的视线一刻没停的在旁看着自己,却执意置若罔闻。
待三碗水熬成了一碗,空气中淡淡的药草香便变得刺鼻浓烈起来。
煎煮出来的中药便没有好闻的,两人却都好像都没了嗅觉似的,眉也不曾皱一皱。
颜知用打湿的麻布掀开盖子看了看里头,然后熄了药炉子,将煎好的药倒入准备好的陶碗中,晾凉片刻后便仰头一口气喝了。
“苦么?”赵珩若无其事的问,仿佛刚才就没有过什么不愉快的对话。
颜知却做不到他这种翻篇的速度,心中仍想着那老者的冤屈,没好气道:“别和我说话。”
说完便起身径自开始清理瓦罐与陶碗。
哪怕赵珩又跟到他边上巴巴的看,他也已决心当这人不存在。
说到底,也是赵珩自己要求的,“就当他不存在”。
趁赵珩还没改变心意之前,尽快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第102章 安神香囊
洗刷干净借来的瓦罐器皿,颜知便回了客房,而赵珩也心安理得的跟了进来。
煎了一个时辰的药,天色已晚,颜知转头对赵珩道:“我准备睡了。”
“你还没吃晚饭。”赵珩道。
“我不饿,我要睡了。”
“你睡。”赵珩说着,却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
“……”
好。好。好。颜知被对方激起了胜负心,当真一咬牙在床上躺了下来,面朝里侧,用力闭上了眼睛。
赵珩走到桌边坐下,问:“你睡觉不脱衣裳?”
分明像是明知故问,语气却那般无辜。
颜知对这种事过分敏锐,因而只觉得被对方一句话便剥去了尊严。
他到底做不到对方那般厚颜无耻,盛怒之下,一把扯了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