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被迫考科举 第31节
贺延庭深吸一口气,窘迫地站在原地,心中酸涩异常。他好不容易认真了这么一回,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韩掌柜生怕他哭,赶忙找补:“不过您这一手字儿还是不错的,假以时日,定能有所建树。”
贺延庭苦笑一声,已经不信这些客套话了,他强忍住泪意,若无其事地从韩掌柜手里拿回了书稿:“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了,本身也不过只是随意写写而已。”
他绝对不能让自己的自尊掉到地上!
贺延庭转身,决定大步离开,可刚走两步便被韩掌柜给叫住了。贺延庭一顿,暗含期许地转过身,是改变主意又觉得他的话本不错了吗?
韩掌柜客气地将上回贺延庭留在此处的书稿给拿了过来:“公子忘了此物。”
贺延庭:“……”
他委屈地接了过来,而后一个箭步直接冲了大门,直接钻进了自家马车,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浑身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郁气。
宋瑜茫然无措地看着贺延庭,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又是怎么了?待发现贺延庭手上抱着一沓稿子,宋瑜似乎有些了然了,他不善于安慰人,但还是尽力想要安抚一番:“人各有长,我这样的都能寻到优点,更何况是你了。你年岁还小,一事不通,总还有另外的出路。”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贺延庭不免再次悲从中来,只因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长处。同寝四人,允哥儿不能比,江亦行读书厉害还会作画,随春生听闻骑射武学都不错,只有他,一事无成,如今竟然连宋瑜都比不上了。贺延庭往车壁上一靠,他又想死了……
宋允知瞅了他一眼:“明儿赚钱后给你也买一匹马。”
贺延庭一个鲤鱼打挺:“果真?”
他羡慕允哥儿有一匹自己的马已经很久了,即便只是一匹小小的滇马。
宋允知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小脑袋:“但是你也得出力,待会儿你去国子监,帮我找江亦行多画几幅画出来,再给他签个契书。”
江亦行家离得远,每回放假他都还留在国子监里抄书,哪儿也不爱去。宋允知打算将江亦行也拉入阵营,他如今是没钱,但可以定个分红的契书,日后赚了钱不会少了江大画师的。
贺延庭一扫悲愤,颠颠地给允哥儿跑路去了,一想到自己日后也能有一匹马,他便精神百倍。至于书稿什么,这回不行兴许是那韩掌柜不识货,他又不可能每回都被退稿。
催画被贺延庭当成了一件正经事来做,当晚他甚至主动跟江亦行一块留在国子监,亲自盯着江亦行将十几幅给画好。
饶是江亦行好脾气,都快要被他给烦死了。翌日一早,送走贺延庭后,江亦行终于能关上门好好看书了,天地良心,他从未觉得安心看书也这般奢侈。
与此同时,韩掌柜趁着天明时分,将宋允知的立绘摆了出去。他这间书铺生意虽不算红火,但架不住市口好,位于东街,往来行人众多。大清早的赫然见到一副精美绝伦又栩栩如生的美人像,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驻足观望。只见美人像旁边还写着字儿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虽只有短短一句,但是众人已经可以脑补一出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了。这种爱情话本一向畅销,韩掌柜都不用多费口舌,便有一批人因这立绘跟短语而掏钱买书了。尽管话本定不菲,但是想到书中的女主角便如立绘上一般貌美,想到生死相离的爱情故事,想到,众人还是买得心甘情愿。
这一早上,光靠立绘就卖出去了好几百本。韩掌柜还在催促底下人加印话本,此外还得套印一整套小像。这画像制作起来可比印书要费事儿多了,但是架不住韩掌柜就想试一试。
不少人将这本《安岚传》买回去后,本以为自己能看一出温柔缠绵的故事,前半部也的确如此,相府千金跟落魄书生历经千难万险终于逃出家族,结为夫妻,过了三年和和美美的日子。但是风花雪月终究不及柴米油盐,不久,二人之前的情谊便逐渐淡了,书生也后悔自己当初为何因为他得罪了相府。数年后,书生高中状元,被公主看中,为攀高枝竟然将发妻推入江中企图淹死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安岚最终被一农妇给救了。
众人心里一个咯噔,好家伙,这就是所谓的一往而深?这就是所谓的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这跟将人骗进来杀有什么区别?
他们本该唾弃的,但是又忍不住想要继续往下看。接下来便是安岚报仇的故事了,在经历一系列变故跟打击之后,安岚痛定思痛,开始改变,她一步步经营人脉,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成功在御前揭露了前夫无耻的罪行。
情节张弛有度,高潮迭起,关键人物轮番上场,叫人欲罢不能,但情节也有别于传统的情爱话本,诸多转折让人猝不及防。男子不大喜欢后面的结局,但是女眷们喜欢。尤其是书中有勇有谋、将前夫跟权贵碾在脚下的安岚,简直是她们梦想中的自己!
宋允知将事情安排好之后便撒手玩乐去了,就连写续本的事都交给了他爹。宋允知只给他爹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情节要饱满,男性人物要各有特色,温润儒雅得有、偏执孤僻得有、智多近妖得有、稳重矜持得有……
宋瑜对后者很是为难,他不懂弄这么多男性角色究竟有何意义。
宋允知回得干脆:“自然是为了卖画啊。”
什么话本都是添头,到最后卖画才是最赚钱的。
若是人设不出彩,又怎会有人买单?这本卖得好还可以接着写,读者喜欢看什么就写什么。当然,在此期间女主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反正一心奔着事业而去就对了。若是读者实在喜欢团圆结局,后面还可以让人花钱投票,看哪个男性角色呼声最高,可以给他们单独写一条支线。
宋瑜听完,眼神复杂极了,他怎么觉得儿子比他还要懂呢?
谁教他的?
若是宋允知听到父亲心声,定要得意地来上一句,他是自学成才,可不是谁都像他这般聪明、一点就通的!
催促他爹赶紧写之后,宋允知便跑去镇北侯府寻小伙伴了。谢蕴正在家读书,她虽然没入学,但是功课也不比允哥儿少,最近已经读到《左传》了。此刻捧着书坐在窗前,俨然是一个小先生,而且是个古板的小先生。
宋允知被她的勤勉给惊到了,不上学还这么用功?跟谢蕴比起来,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不上进呢?
谢蕴这段时间也不好意思找允哥儿,主要是她之前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伙伴,直到允哥儿找上门,她才终于下定决心:“下回你放旬假,我带人过去找你玩吧。”
总让允哥儿过来找她,谢蕴也觉得不好意思。
“你的小伙伴是谁啊?”
谢蕴迟疑了一下,而后道:“他,身份有些特殊。”
宋允知想不出这个特殊能有多特殊,总归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正要答应,忽然蹙起眉头:“下次旬假,我们可能要去城外种麦子。”
谢蕴没想到国子监的课余时光还能这样丰富多彩,心中浮现出淡淡地羡慕。她也很想看一看除允哥儿之外,国子监的学生都是什么样的,于是便说:“你们去何处种麦子,不如我带人去寻你们,兴许还能体验一番务农。”
宋允知张了张嘴,蕴姐儿的想法真的异于常人。
他决定不去想做农活的事,专心致志地给谢蕴描述他在建康府学如何大杀四方的。
两人坐在小杌子上,一个敢吹,一个敢信,场面很是和谐。
欢快的一天短暂得很,等宋允知包袱款款地去了国子监后,韩掌柜的书铺却又迎来的新一批客人。这话本写得确实出彩,即便没有所谓的爱情,依旧吸人眼球,仅一天便有不少人闻名赶来,还有昨儿看完书的,迫切想知道后面的故事,特意过来问询;更有不少人对立绘感兴趣,想问问这立绘卖不卖?
韩掌柜应承完后,笑眯眯地拿出早已经印制好的精美画像,并告诉众人,这十二套画像都是书中的女主角,每一套对应的情节都各不相同。买十本得一个小匣子,里头放有一张画像,但是发放则是随即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抽到什么。
不少姑娘都盯着那手心大小的小像,不知究竟是怎么做的,小像似乎还有些流光溢彩,厚度也硬朗,不会随意折坏。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她们看书时能想象的画面!
这就是她们心目中的安岚!
韩掌柜将成品摆在众人眼前,见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便知道这些人今儿的钱包定然是得落在他书铺里了。
之前韩掌柜还不懂为何会有人会心甘情愿为几个画像花钱,哪怕精致了些、考究了些,真想要的话,为何不直接叫人描摹,而是要连带着话本一起买?可想起那位小神童的话,韩掌柜了悟,这大抵便是情怀吧。
第38章 种麦 来历不明的新伙伴
收到韩掌柜来信,得知书铺目下人流如潮、日进斗金后,宋允知喜不自禁地飞扑到江亦行床榻上。
江亦行放下书,笑问:“这又是怎么了?”
允哥儿总会突如其来的亢奋,这一点江亦行与其他人早已习惯,谁也不知道,允哥儿这脑袋瓜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宋允知嘿嘿一笑:“等话本卖光之后,我给你一笔大大的分红。”
这次不是画饼,而是真的,他要带领亲朋好友发家致富!
江亦行温柔地摸了摸允哥儿的脑袋,并不指望区区话本就能卖多少钱。国子监先生也出过书,还定价不菲,他都来都不舍得买,但未曾听闻哪位先生因为买书而富贵无忧了。可既然允哥儿喜欢,那不妨先应下,叫他高兴高兴:“好,我等着允哥儿的分红。”
宋允知更喜欢江亦行了,他喜欢温柔的人,最好是对他温柔的人。但下一刻转向随春生时,宋允知故意露出嫌弃的模样,像随春生这样凶巴巴的,他就不是很喜欢。
随春生果然不禁激,被允哥儿挑衅一眼便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两人每天都要拌嘴,严重时还会动手,唯一能安静下来的日子大抵便是放假了。因有这两家伙在,他们寝永远不缺鲜活的人气儿。
话本名声渐显,宋瑜也在儿子的鞭策下紧锣密鼓地着手下一本,听闻如今已写好,正在加急印制中。宋允知又托江亦行又画了不少男性角色,每一位都各有特点,让人一眼看着便能对应到书中人物。
可以想见,等到这些人物小像印出去后会有多抢手。
原来还有些不服气的贺延庭在目睹允哥儿的诸多操作后,也终于心服口服。他的话本的确没什么新意,甚至连他这个着笔人都分不清笔下的角色,更没有办法弄出这样惟妙惟肖的形象。如此看来,写话本实在不是他的天赋,他还得仔细找一找自己的天赋究竟在何方。
陈素这段时间也进展不佳。
他在国子监掀起务农倡议,响应者寥寥无几,此事被传到朝中,又引起朝中不少文臣的申饬。表面上看,文人墨客似乎一直都格外重视农业生产,但其实他们的重点在于劝农,而非务农。文人尚“德” 不尚“稼”,他们只管“劳心之事”,百姓则得负责“劳力之事”。他们勉励百姓勤奋耕耘,不得懈怠,但却鄙视文士务农。
陈素听他们闹哄哄说了一堆,不由得气笑了,当即来了一句:“陛下都勤务农桑行籍田礼,你们家中子孙难不成比陛下还要金贵不成?”
一记绝杀。
众人脸色颇为难看,甚至埋怨起陛下在不该勤勉的时候偏要亲力亲为。别人家的皇帝不过是扶着犁尾走两步做个礼数而已,他们家陛下却非得将一块田整个犁完。如今可好了,给了陈素这样好的借口,他们想反驳都有心无力。
好脾气的皇上没掺和众人争议,但他私心觉得陈爱卿这法子挺好的,甚至还想要支持。
不过,朝臣们虽然没说什么,也不能阻止陈素任性妄为,但却还是不大乐意自家子孙跑去地里没苦硬吃。以至于最后愿意跟着陈素去外耕作的学生其实不多,律、书、算占了大头,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的学子除尊敬师长的,鲜有人愿意蹚这滩浑水。
宋允知反正是得去的,他们寝的人都去。
等到出发那日,陈素还特意给弟子换上一身短衣,都是粗布麻衣,跟他身上的料子一样。外人一看,便知这两人是亲师徒。
陈素也知道小弟子娇气,被家里人骄纵得不喜劳作,但是这回不一样,肯定要委屈他了,于是哄道:“待去了官田,你记着得好生表现,不能喊苦喊累,更不能丢了为师的面子。”
宋允知蔫哒哒的。好好表现意味着要下地干活,还得干得比别人都好,听着就很累……
陈素画起了大饼:“听话,若你今儿表现得好,回头为师多放你几日的假。”
宋允知忽然期待:“可以放半个月吗?”
他想一次玩得痛快。
陈素笑容不减,转身却捏起了藤条,这是专门让书童买来吓唬允哥儿的:“半个月如何够,不若干脆放一个月,让你玩个够,如何?”
有杀气!
宋允知立马怂了:“我胡说的。”
没有半个月,三五天也可以;没有三五天,一天也还行,他不挑的。
早间众人用过早膳之后,便乘车赶往建康治下的江宁县,国子监的官田大部分都分布在江宁附近。
时辰尚早,天儿还带些凉意,并不似午间燥热。众人走了许久才终于抵达。宋允知落地后不期然瞧见几个熟悉的面孔——是沈渊跟小冯,还有几个之前去建康府学辩论的上舍生。
宋允知立刻跑过去跟沈渊打招呼,俨然跟上舍生打成一片了。
随春生抱着胳膊目睹这一幕,“啧”了一声:“他怎么对谁都这般热情?”
江亦行含笑:“许是那位沈学长待允哥儿很好吧。”
随春生哼笑一声,好什么,有他们对这小混蛋好吗?小混蛋骑在他身上揍他都没计较,沈渊能做到吗?
呵。
陈素跟薄修德一早便吩咐过此处的佃户,叫他们准备好麦苗,等到国子监学子到访,随时都能下地干活。但陈素还是希望他们此行能有更多的感悟,而非草草了事、走个过场。于是诸先生又领着这些学子围着村庄转了一圈,请来耆老讲古,让这些学子切身体会一下寻常百姓尤其是荒年百姓过得什么日子。未免他们太平日子过久了,都忘了这世上还是穷人居多。
宋允知跟着先生逛完了一整圈,目光落在后山茂密的竹林,一脸神往。
系统脑子里被“绿竹猗猗”、“青青之竹形兆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等诸多诗词刷屏,文人与竹密不可分,难道说,宋允知在他先生的熏陶之下,已能对着竹子有所感悟?
宋允知咂了咂嘴,竹子——
香喷喷、软糯糯的竹筒饭!
系统:“……”
它该想到的,不能指望这小子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