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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他思春 第22节

  第29章 029 蜂口逃生 “我说了,我不喜杀……
  崔竹喧人生最最凶险的时刻有两个, 一次是几天前被酒鬼纠缠,还有一次,是现在。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蜂翅颤动的嗡嗡声,皆逐着呼啸的风萦绕在她耳畔, 她不敢回头, 怕撞见百十根尖刺齐齐朝她袭来,可就算不回头, 余光中已有黄黑色的碎影, 挥之不去, 如蛆附骨。
  她抓着阿鲤,又或是阿鲤抓着她, 总归是两道慌乱的脚步匆匆逃窜。
  眼下才开始后悔计划的不周全, 显然为时已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穿的不是华美的重台履, 而是一双朴素的如意鞋, 不然,怕是在疾速奔驰的第一步便要摔得满身泥了。
  大大小小的砂石、崎岖不平的路面,平日里慢吞吞地走起来都有些费劲, 现下却全然注意不到了, 脚下生风, 只恨不能一步迈出百十里地去。
  在呼吸都要难以为继的时刻, 沙土路也行到了尽头, 面前是黄褐色的河水,身后是黄黑色的蜂群,二者择其一。
  崔竹喧深吸一口气,将交握的手攥紧。
  “跳!”
  *
  苍茫夜色里, 天上是一弯银亮的弓,水上是一只漂泊的舟,而下一刻,波澜相撞,涟漪四起,皎洁的月色里,爬出的,是见不得光的鬼。
  值守渡口的人被轻易地割断脖颈,喉头喷涌的殷红,熄灭了灯笼里最后一抹亮光。
  为首的恶鬼在新尸的衣上随手拭去刃上血污,“收拾干净了?”
  “检查过了,都死透了。”
  恶鬼眼眉低垂,瞧不出悲喜,“好,留人在这儿守着船,剩下的,跟我进去。”
  一行人在水上漂泊轮守了两天两夜,而今登岸,面上不见疲态,映着猩红的瞳孔,反倒透出一股子兴奋,“好不容易蹲到丁洪下水,咱们趁此机会,端了他的老窝,看他这怂包还敢不敢搁咱们面前横!”
  “这趟来捞人的,别一口气全杀了,看着点。”寇骞嘱咐道。
  “诶,记得的,金子呐!”阿树笑嘻嘻地应声,银亮的刀刃猛地捅进去,又倏然抽出来,带出一片猩红的浆液,飞溅满身,他草草抹了把脸,鞋底碾过尚且温热的□□,蹭去河岸边沾染的湿泥。
  寇骞扫过一眼,平静地挪开目光,手腕一转,刀刃亦是划破皮肉,淌下滴滴答答的红色,今夜的第四个,又或是第五个,记不太清了,也不重要。
  总归只是一帮匪寇,持刀杀人,死在刀下,再寻常不过。
  凄惨的嚎哭响了一会儿,然后沉寂下来,变成细弱的呻吟,或是压抑的呜咽。
  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了大片,赤南洲的人有,白原洲的人也有。
  “点点人数。”
  “丁洪部下杀干净了,咱们的人死了三个。”
  寇骞用布条缠住伤口的动作顿了下,眼睫微颤,手指翻动,系好绳结,声音无甚波澜,“都拖到一块儿,烧了吧。”
  阿树应了声,招呼着尚且能动弹的人去干敛尸的活。
  寇骞把刀收回鞘里,扶着左肩,慢慢悠悠地走到赤南洲唯一一个幸存者面前,蹲下身,暗色的眸子幽深得宛若一方寒潭,盯得人寒毛直竖,面上尚残余着未能抹去的猩红,唇角却已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金玉书,我没记错吧?”
  被唤到名字的人忍不住瑟缩一下,双手抱着头,试图将整个身子蜷得更小些。身上的锦缎泡了水、沾了泥、破了口,发髻将散未散,左边垂下三条,右边落着四缕,好端端的一位富贵公子,忽而成了个难民模样,好不惹人怜,可寇骞不怜。
  他没什么耐性地拧起眉,语调更冷了一分,“说话。”
  金玉书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张了好一会儿的嘴,才有一点声音从喉头里流出来,细若蚊蝇,“没、没记错。”
  “那就好,”寇骞道,“你的手下许了我些金子,求我来救你。”
  “真、真的?”金玉书咽了口口水,灰败的眸子里突然有了一点光彩,求生的本能作祟,他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去攥住他的衣角,“你带我走,我一定、一定把金子给你!我们现在就走!”
  寇骞看着他,倏然轻笑一声,下一瞬,便有刀刃架上来他的脖颈,“手撒开。”
  那双手仓惶退去,寇骞低眉,拂了拂自己远比他的手更脏的、满是血污的衣摆,可惜无甚成效,大抵还是得用上好些皂角揉洗,又或者,连皂角都洗不干净。
  “除了金子,我还想要一样东西。”
  “只要不是我的命……都、都行。”
  “要你的命做什么?”寇骞歪头看向他,声音温和,“我说了,我不喜杀人,你不信我?”
  鸡皮疙瘩一下冲到头顶,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金玉书跪伏在地上,也顾不得沙砾会不会划破皮肉,胡乱地叩首,“我、我信的!”
  一瞧就是副被威胁恐吓出的模样,寇骞敷衍地笑笑,并不过多计较,“你那条船回航时,帮我送个人去虞阳,编个像样些的身份混过搜查,平平安安地送到,可以吧?”
  “就、就这样?”金玉书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过去,生怕又是这凶恶的匪寇用来耍弄他的把戏。
  寇骞动了动唇,下意识想再嘱咐些什么,可默了半晌,反倒将刀刃与他的皮肉贴得更严实些,“若是你没做到,我保证,带着你金家旗帜的船只,但凡敢渡松荆河,便别想留一个活口。”
  “一定!一定!”
  金玉书仓惶地竖起三根手指,将所有恶毒的誓发了个遍,直至声音嘶哑,喉间再吐不出任何声音,这才换得刀刃放下。
  刀回了鞘,杀人如麻的水匪转身就走。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夜风一吹,方惊觉冷汗已渗湿了衣料,他踉跄地爬起身,轻手轻脚地缀在后头,偏偏此时,两日夜滴米未进的肚子却开始鸣叫,在这片寂然中突兀至极。
  他浑身一僵,惊恐地望向前头忽而驻足的水匪。
  孰料,那人只是低眉在怀里翻了翻,扔过来一块油纸包,他颤巍巍地打开,是几块豆糕。
  “便宜你了。”
  那水匪道。
  *
  白原洲的太阳底下,晒着一大一小两只落汤鸡,衣裳倒是换了干的,但头发还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即使如此,大的那只也还要固执地在头顶撑把油纸伞,说是头发一会儿便干,可晒黑就不易白了。
  范云拗不过她,也腾不出功夫再劝,忙着将紫花地丁放进石臼里捣碎,而后用木签子取出来,小心地敷在她们的患处。
  “得亏你们跑得快,投了河,否则被叮上百十下,就在白原洲找块地埋了吧!”范云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也想不到早上还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早饭的人,一个转身,就能折腾成这副模样,“你说说,你们好端端干嘛要去招惹一窝蜂?”
  崔竹喧疼得直吸气,低眉看着手背上鼓起的大包被抹上浅紫色的汁水,那股子火辣辣的痛感才勉强消退了些,支支吾吾道:“家里食材不够,我想着去取些蜂蜜。”
  “不就是要个甜味么,吃点饴糖不是一样的吗?”范云没好气道,又瞪向边上的小落汤鸡,“还有你,崔娘子是外人不懂事,你也不懂吗?跟着她胡闹,也不怕寇郎君回来收拾你!”
  阿鲤扁了扁嘴,将头埋得更低。
  “不关她的事,她都是听我的支使。”崔竹喧辩解道。
  “她若是不贪嘴,哪能闹出这档子事?”范云将最后一点药汁挖出来,敷在阿鲤的脖颈,两条眉几乎要拧成了栓船用的麻绳,“那什么吃食別做了啊!这几天将就吃些,等寇郎君回来,要吃什么,托他去寻便是,可千万别再犯险了!”
  两个人兴冲冲出门,满身伤归去。
  蜂巢倒是捡回去了,可被烧成黑不溜秋的模样,同烧焦的木头也无甚区别,同橘子皮、碎叶子扔到一块儿,成了厨房里新的一摊垃圾,合该找个空档丢出去才是。
  然而今日已无了那份兴致,天色刚暗,便各自躺下。
  许是这两天绕着整个白原洲跑,累得很了,阿鲤没一会儿就睡熟了,崔竹喧则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伤处隐隐作痛是原因,更多的,却是因为别的。
  明明是她挑起的和吃食有关的话头,也是她承诺要做紫苏水,找食材、取蜂窝,通通是她的主意,阿鲤从头到尾都是依她的计划行事,结果不仅被蜂蛰,还替她担了骂。
  早知道、早知道她还不如承认自己不会下厨算了,最多被笑话两句罢了,又不会少块肉,哪至于搞得像如今这般难堪?
  借着窗棂处透进的月光,她轻手轻脚地坐起身,低眉去数身上红肿的伤口。
  左手背上两个,右手手腕上一个,脖子上一个,每个都又疼又痒,难受得很,她是这样,阿鲤肯定也是。
  她该补偿下阿鲤的,可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寇骞,她总不能拿着寇骞东西,冠上她自己的名头送人,思来想去,她能给的,便只有紫苏饮了。
  崔竹喧小心翼翼地挪下床,踮起脚尖走出卧房。
  今夜月色清亮,不必点灯,也能将院子的路瞧清楚,她一路奔着厨房去,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盘算着紫苏饮的步骤。
  先将紫苏叶洗净,然后和甘草、陈皮一起下锅煮,倒出来稍稍放凉,最后兑上蜂蜜。
  她推门而入,下一瞬,是紧扼住喉骨的一只手。
  浓重的腥味涌进鼻头,她抬眸,对上一双凶厉的眼睛。
  第30章 030 相依而眠 困,我睡会儿?……
  尖叫声几乎已要窜出喉咙, 可那只扼住崔竹喧脖颈的手却倏然松开,转而覆在她的唇上,力道不重,可耐不住手的主人跟着手一块儿压过来, 将她抵在门板上, 动弹不得。
  “嘘,别把邻居吵醒了。”
  崔竹喧微愣一下, 面上的惊惶在听到这人的声音后, 轻易地消散去, 只是下一瞬,便有怒火升腾而起, 这人回来就回来, 还要躲在厨房里装神弄鬼地吓她,其心可诛!
  她恶狠狠地瞪过去一眼,而后低眉, 报复性地咬住那只作怪的手, 牙齿肆无忌惮地折腾起那层皮肉,直到听得一声闷哼,这才勉为其难地放他一马。
  “让你吓唬我, 活该!”
  那人甚至不分点余光去看这新鲜出炉的齿痕, 懒散地垂下手, 额头擦过她的鬓边, 靠着门板, 眼睛眯了好一会儿,忽而记起些什么,将头埋得更低些,温热的吐息便涌向她的脖颈, 一股异样的感觉漫上心头,偏这人浑然未觉,“刚刚,弄疼了没有?”
  她才没那么娇弱,挨不得、碰不得的,只是觉得他今夜奇怪得很。
  她伸手欲将人推开,指尖触及却不是预想中粗糙的麻布,而是——她大脑空白了一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厮没穿衣裳!
  如同被火燎到般,匆忙地缩回手,面色涨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羞还是该先恼,咬着唇瓣,好半天没理清个头绪。所幸,那人终于不再烂泥似的趴着一动不动了,撑着门板翻身,倚靠住墙。
  距离被拉开,崔竹喧这才看清他现下的模样。
  与上回在窗缝里的惊鸿一瞥不同,这回,他任她打量。
  他光裸着上身,凸起的喉结、紧实的腰腹都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白色的纱布缠得松松垮垮,末端垂落下来,应是包扎到一半,便被她的闯入打断,而纱布底下,是倒翻出的、鲜红的血肉。
  所有的绮思在这一刻终止,她茫然地望过去,左肩一道、侧腰一道,伤口不宽,却极长,似乎比她吃饭用的木箸还要长些,没来由的慌乱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挪开目光,可撞见的是歪倒的长刀、脏污的外衣、糟乱的纱布,无一例外,染有斑斑暗红,是干涸的血。
  于是,目光被狼狈地收回来。
  “寇骞。”她咬唇道。
  “……嗯,在呢,”他合着眼,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模样,声音带着点因困倦而生的哑意,“小祖宗有什么吩咐?”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胡说八道!
  崔竹喧想像平日那般训他两句,可触目惊心的伤在那,她哪说得出一句重话,“你、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是碰上水匪了吗?”
  他倏然轻笑一声,睁开眼,眸子里带着些她看不懂的深色,自嘲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某才是水匪,旁人碰上某,那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那便是你抢劫遇到硬茬,抢输了。”
  “小祖宗能不能盼某点好?破点皮而已,抢赢了。”
  崔竹喧白过去一眼,那他全身上下也没几块皮能破了,就知道嘴硬!
  她语气顿时差了几分,“抢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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