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首先,这江老太太有轻微的被迫害妄想症,她不吃保姆做的饭,也不让保姆打扫她的房间,就怕保姆因嫉妒她富贵,在她的饮食和器物里投毒。
一开始向南还耐着性子劝过几次,但江老太太总是一副神似耳聋的状态,任凭向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得口干舌燥,她仍然坚持,她的事情,必须要儿媳亲自侍奉。
其次,这江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穷怕了,有些节俭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了,就算是现在有钱了,她仍然不改“抠门”本色,并将此列为美德。
向南在家,如果偶尔哪次因为走神儿,人走了,灯没关。
那么被江老太太发现,她必会跳着脚,大骂向南是个丧门败家儿媳妇!
向南嫁到江家一年多,因为江老太太,都快得强迫症了。
有时候她正好好地做着另一件事,会突然像膝跳反应一样,整个人弹起来,跑去检查二楼某个角落里的灯是不是没关。
摊上这么个极品奇葩婆婆,还这么强势,向南在江家的日子,并没有外界看起来那么光鲜随心。
每次回娘家小歇,她总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晚上。
江宏斌穿着正装,头路清爽地匆匆赶回来。
他今天去区里领“十佳青年”的奖状,刻意找人将外表收拾了一番。
江宏斌不像有些乡镇企业家,兜里稍微一有俩叮当响的钢镚儿,钱包还没鼓起来呢,肚子就先鼓起来了。
他黑、瘦,五官深邃,满脸刻着这些年来的殚精极虑。
胖即罪恶,五官再灵秀,也脱不去一身的土味儿,比如欧阳奋强;瘦的人,再丑,打扮打扮也总能将气质硬凹出来,比如宋小宝、林永健。
所以,江宏斌这样的,在商场上矮子里拔将军,被外界看成是“青年才俊”,多的是想往上扑的女人。
越是如此,他越注重保持身材,对三餐的品质也就越加苛刻。
“今天表彰会开了一天!我中饭都没吃,光顾着给领导敬酒了!饿死了。”
江宏斌刚把外套递给江家巧就开始抱怨。
江家巧抖了抖外套,又闻了闻上面的古龙水味,笑道:“哥!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牛排,快上桌吧。”
虽是借花献佛,但向南还是从她的那一抹笑里读出了邀功的味道。
一个人一旦有了钱,连家人也会摒不牢开始谄媚。
江家巧和江宏斌的关系也是如此,小时候不懂事,她是可以在哥哥面前尽情撒娇的小妹妹;可现在,为了每年上百万的零花钱,江家巧愣是把他们之间温情脉脉的兄妹关系处成了上下级。
向南则成了她的同事。
向南露出一个标准化的迎接老公回家的微笑,转身就忙不迭地去厨房里捧牛排。
这牛排老了、冷了都不好吃,她必须要争分夺秒。
江宏斌洗了手,便大喇喇地在上百万的餐桌前坐下,江家巧乖巧地给他倒了半杯bruichladdich。
“吃牛排喝什么威士忌你脑子坏掉啦”
江宏斌本就疲累,不悦地冲江家巧一瞪眼。
江家巧瘪了嘴,把酒推到一旁留着待会儿自己喝,赶紧又去酒窖取了一瓶producteur comande
她取酒时路过厨房,向南冲她感激一笑。
江宏斌饿了累了都爱发火,今天江家巧冲上去倒酒,其实也算是被动替向南挡枪了。
“那那那,可以吃饭了吧”
江家巧故意不耐烦地把酒推到江宏斌面前,想用开玩笑的口气,调节一下气氛。
谁知,江宏斌没心情和她调笑,直接恼怒地又发火道:“开瓶器呢酒不开,你让我拿嘴啃啊!”
向南刚上完牛排,赶紧又钻回厨房拿开瓶器和醒酒器。
江宏斌果然趁势又开始念她:“什么事提前准备好!不要等屎……”
江宏斌本想说“不要等屎到了裤裆里才想起来拉”,但念及这是在自己几千万的豪宅里吃高级牛排的场合,才忍住没有说。
江宏斌虽然有钱了,在外面有头有脸,在大大小小的企业家发言中,动不动还能引用一两句《淮南子》《晏子春秋》。
但在家里,尤其是在自己老婆向南面前,经常说话非常粗俗。
家是什么
家是放松的地方。
江宏斌只有在家里,才能做回那个城乡结合部摸爬滚打出来的初中毕业生。
要让这份粗俗的释放来得更加爽气,就必须要拿一份与之对应的高雅来践踏。
这也是江宏斌会当初花大力气追娶向南的原因之一。
向南是三姐妹中唯一学了“无用之学”的人。
因为是兄弟的遗孤,向郅军对这个“女儿”极尽宠爱。向南从小就被送少年宫和各种艺术补习班陶冶性情。
后来上了初中,她想学艺术就去学艺术了,向南从没考虑过,她那几年买颜料学画画和参加艺考的钱,几乎耗去了向郅军郑秀娥大半生的积蓄。
只要向南得偿所愿,这些钱,向郅军和郑秀娥根本就不会拿到她面前去说。
在日子艰难的时候,夜深人静,郑秀娥对着存折也对向郅军抱怨过一两句。
但向郅军却用一句话,就把郑秀娥的嘴给堵得死死的——“多少钱也换不回我兄弟的命,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地下的就是我。”
每每这时,郑秀娥也只能咬牙含泪继续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