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第256节
“……”
正当各自准备着,夜色渐深,万籁俱寂,林间宿鸟,都已蛰伏栖息。
但冷不丁的,前方黑压压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了几声梆子响,清脆刺耳,顿时林子里的鸟雀被惊飞一片,扑簌簌作响。
胡麻与张阿姑,便也都心里一惊,向着前方林子里看了看,黑糊糊的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无形之中,却隐约有种危险的气息,随着夜色悄然涌至。
“冤家到了。”
张阿姑低声道:“起坛吧!”
“是!”
胡麻立刻答应了下来,咬破中指,挤出一滴鲜血,滴进了油灯之中。
紧接着,他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看着油灯的火苗,轻盈地一跳,然后一点点亮了起来。
胡麻竟生出了一种无比古怪的感觉,便好像,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融进了这油灯里面,变成了那一簇小小的火苗。
同时,自己身体里的道行,也隐约被引动,自己竟生出了一种与这油灯合为一体,仿佛这油灯的火苗变成了自身的道行,自己可以像使道行一样驱使的感觉。
就连油灯的火苗,也在随着自己的道行慢慢生长。
不过,自己毕竟是转生者,香炉里的命香,可以随意的插上或是拔出。
所以,这簇火苗,生长到了一炷香左右的道行,便停下了。
饶是如此,这火苗看着也不小了,只是隐约得发青,不像张阿姑点的那么纯粹。
“起坛了……”
张阿姑也低低地叹了一声,皱眉头看了油灯一眼,道:“只是掌柜小哥身子里有死气,这灯火不纯,说起来已经算是鬼灯,容易招来邪祟的,平时就该劝着你赶紧收坛了……”
“果然……”
胡麻心里也是微微一怔,想明白了原因。
自己是守岁人,守岁人炼生为死,身体里本来就有死气。
更何况,自己不炼都是死的,这灯正常了才怪。
而这,大概也是很多门道不能相通的原因,一条路上走的久了,另一条路便有了障碍。
但是……
为何自己以镇岁书上的法门起坛时倒没有这种感觉?
细想起来,镇岁书上的法门也确实在这一块与走鬼人不同,走鬼人起坛,身家性命,皆入坛中。
坛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坛,一旦施法失败,也会立刻遭受反噬。
但镇岁书上记的坛却不一样,自己并不入坛,甚至还可以观着香相,一见香相不妙,立刻就弃了坛溜走……
“先紧着眼前之事。”
他收回了思绪,集中注意力在身前的坛上,那半截红香,已经插在了旁边。
倒不忙着点燃,等摸清了对方的底,再请红灯娘娘过来。
“笃,笃笃……”
这时候,林子里面的梆子声,又响了起来。
声音在这寂静夜里,尤其的清脆,听着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冷不丁的,随着梆子声响起,那林子里被惊起来盘旋的鸟雀,竟好几只扑簌簌落地,余者惊慌地飞向更远方。
胡麻也顿时心里一惊,猛得看向前方,眼睛无法看真切,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夜色里有些东西,正悄然摸上前来,所过之处,死气弥漫,虫鸣不闻,天上飞的鸟雀都要掉下来摔死。
“莫慌。”
张阿姑也有所察觉,低声提醒他:“肉眼看不见的,坐在坛上便能看见。”
“法坛一起,坛前三丈三,坛后三丈三,坛左坛右三丈三,皆是你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进来,你都看得见!”
“坛上,不论是镇物还是一草一木,随手摘取,皆能行你的法……”
第250章 七枷刑官
“这就是走鬼人与镇岁书上最大的不一样了……”
听得张阿姑提醒,胡麻心里也是豁地敞亮:“走鬼人起坛,便似将这坛变成了天地四方的中心,自己则坐镇坛中,周围一定区域内,皆是自己法地。”
“镇岁书则完全没有这一环,甚至绝口不提。”
“不过,若真从根基上来看,怎么倒是走鬼人这个,更符合一定道理的样子?”
“……”
他心里一边快速地想着,一边也真就依言稳稳坐了下来,前方黑冬冬的夜色里,谁也不知道有什么,但可以感受到它的阴冷可怖。
旁边的张阿姑,虽然指点着胡麻起了坛,但其实也不放心,一直在旁边盯着,准备随时见着不妙,便要接过这个法坛,由自己来承担法坛上面的压力。
这往往都是走鬼人第一次起坛时,身为师傅,需要为徒弟做的事。
她与胡麻,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哪怕如今这起坛的事情上,她也是按了师傅的标准要求自己。
当然,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她也发现,胡麻稳坐坛中,只是冷眼看向了前方,明知有厉害的东西摸了过来,却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倒也是隐约对他高看了一眼了。
掌柜小哥体质不太适合起坛,但坐坛的镇定与威风,倒是有的。
一点一点,周围有阴风刮了起来,吹得坛上油灯,忽忽的闪烁,周围光线一明一暗,气氛幽异莫名。
“来了……”
也赶在了这一刻,胡麻凝起双目,向前瞧去。
那夜色里浑身死气的东西,在坛外时,自己看不见,只能感觉到随着它的接近,虫鸣都消失了,甚至还有一些荒草也随之枯萎。
但是,随着那东西接近了法坛,尤其是进了法坛周围三丈三的距离之后,胡麻却也是忽地眼睛微微一花,借着油灯的光芒,看向了那从坛前摸过来的东西。
如今胡麻是头一次起坛,坛外三丈三,便是他的法地。
但若是更厉害的走鬼人起坛,那便不是三丈三,而是九丈九,甚至数里,更高明的,起上一坛,法地数十里。
“嗯?”
而胡麻眯起眼睛,看向了那进入法坛范围,身材臃肿,凄厉可怖的肥胖恶鬼,看着它晃晃悠悠,伸出了流淌着黑色黏液的手掌,慢慢地,向了自己法坛上的油灯,摸索了过来。
旁边的张阿姑,都已经忍不住要提醒他。
但胡麻却也并不着忙,也没有一见到这恶鬼便动手,而是等它靠近了,看真切它了。
才忽地伸手抓起了旁边的红木剑,低低念咒,忽地向前指出。
“嗤!”
随着他这一剑前指,那油灯里的火苗,竟是忽地大盛。
犹如一下子卷起了一片火云,猛烈的向前烧出。
乍亮的火光,将四下夜色也照得一片通明,借了火光已经看到,那只摸到了坛前,臃肿痴肥的恶鬼,一下子便被火焰卷上,直烧得它挣扎哭嚎,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号陶着一点点消失不见。
这一下旗开得胜,便是胡麻也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起了坛,果然不一样了。
借了这坛,一分劲可以使十分力,自己若不起坛,灌一注道行,怕也没有这威力。
下意识瞥了一眼在旁边帮自己护法的张阿姑,想问问自己这招怎么样。
却见张阿姑也是怔了一下,低声道:“掌柜小哥是守岁人,但现在瞧着,倒有走鬼人的天分。”
“这么蛮横?”
而同样也是在这时,林子里面,已有刚刚趁了夜色赶过来的几个人。
他们里面,有刚从轿子里出来的崔干娘,这老太太过了一天,仍是脸色煞白,泛了乌青,谁看着都知道受过了伤,她从轿子下来,还随时抱了四个黑色的骨坛,一一放在了地上。
在她身边,有个骑了马过来的,却是那脸上有道疤,身材矮胖的人。
还有个赶了辆车过来的,身材枯瘦,戴了草帽,打着绑腿,车上几个竹篓的汉子。
有个背着筐,筐里放了些锉、锯之物,像个工匠的老头子。
隐约瞧见林子外面的山坡上,火光一盛,刚刚派了出去探路的小鬼,便已被烧的神魂俱灭,他们脸上也分明的有些惊讶之色。
那脸上带了疤的胖子低低笑了一声,道:“应该就是个小小的走鬼人而已,这坛竟起的有种诸邪莫近的味道,看着,今天晚上有好戏瞧了。”
赶车的汉子道:“先试上一试,就知道对方什么水平了。”
崔干娘也道:“该叫孩儿们退出来了,省得待会斗起法来,误伤了人。”
“老哥几个,谁先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
“……”
“嘿嘿。”
那赶车的冷笑道:“咱们平南道上的老哥几个联手一处,对方不说立刻交人求饶,还敢起了坛,准备跟我们比划比划的,倒是不多见,动手之前,还需要先上去盘盘道不?”
“不用了。”
崔干娘道:“死仇,定然要全弄死,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们心里也有数,就省了这个麻烦。”
“……”
说着,先将自己带来的四个黑色骨坛,放在了地上,做好了准备,才又看向了其他几个人。
低低地叹了一声,道:“老哥哥们,妹子我这次吃了大亏,全靠你们帮我找回老脸来了,待会你们可别手下留情。”
“妹子我也是懂规矩的,断然不会让老哥哥凭白帮我这个忙……”
“……”
说着,先从轿子里,抽出了一个木头人来。
看着怪模怪样,上面颇多刀砍钉伐的痕迹,有些地方还烧得黑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