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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分界 第331节

  这汉子仿佛痴痴笨笨,输多赢少,一车布很快便输了进去,便又将拉车的骡马也给压上,还拿出了搭链里的铜钱与银饼子继续赌着。
  村民也被这白发财的机会吸引,一场豪赌,仿佛干柴碰着了火星子,越赌越烈,竟是连续两天,昏天暗地。
  而村里的几个能说话管事的长辈,又在此时病倒,愈发地无人约束起来。
  村子里的人从这赌汉身上,也不知赢了多少好处,赌兴大起,彼此之间也赌,反而输来赢去,都是这赌汉身上来的。
  却不知道,滔天的赌气,熏得祠堂里跑出来了一金一银两个娃娃,想去溪里洗身子,却被那借口出来放水的赌汉,逮了个正着,一个麻袋便罩在了头上。
  他找了僻静无人处,麻绳扎了口,然后拿鞭子往麻袋里一顿抽打。
  末了听见了里面的讨饶声,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笑容来,背着麻袋回来继续赌。
  他带来的两大车布匹及其他财货,都已输光,便伸手进了麻袋,摸索半晌,掏出来一个金疙瘩,一个银疙瘩放到桌上将本逐利,村里人赌红了眼,哪在意他拿来的是什么。
  于是愈赌愈烈,这汉子却开始赢了起来,早先输的全赢回来,又赢去不知多少财物,村里人也愈发眼红,咬牙切齿。
  ……
  ……
  另有一个老阴山山脚处,有个大财主,家里修了四进的大宅院,娶了三房媳妇,生了四五个娃,家里有良田百亩,骡马成群。
  左邻右舍,人人羡慕,时常说起这东家小时候也只是个放牛娃,就是勤快认干,才有了这么大一片家业。
  而在这天,来了个背着搭链的汉子,赞叹了一下这户人家牛羊养的好,然后便挑挑拣拣,看上了一只老得快要爬不起来的老牛,直问财主多少银子,愿意掏钱买下它来。
  那财主却不肯,只是道:“栏里牛多的是,客官尽管去挑,这老牛已老的走不动了。”
  “我年轻时给东家放牛,后来东家搬去城里,我凑钱买下了它来,全靠了它帮着耕田犁地,开垦荒山,才有了这份家底。”
  “如今它也老了,干不动了,我要给它养老送终哩,别说卖它,现在我儿子见了它,都得叫一声叔,田里的禾苗庄稼,它想吃就吃,咱都不拦着哩!”
  “……”
  “你家骡马牛羊虽多,我还真就只看上这一头了。”
  那背了搭链的汉子道:“十两金子咱舍得,你若是点头,这牛就归我了,金子归你。”
  那庄户大吃一惊:“老的肉都啃不动,哪里值得十两金子?”
  背了搭链的汉子笑道:“不瞒你说,买的不是牛,是这牛肚子里的牛黄哩!”
  “这玩意儿是宝贝,但也只有我们能用,你不懂门道,不会取,便是硬掏出来,拿了出去,几两银子都卖不出。”
  “……”
  庄户将近将信,瞅着那金灿灿的小元宝,终是点了头。
  那背了搭链的汉子便当场牵了牛出来,空地上烧水磨刀,给牛开膛破肚。
  许是老牛实在太老了,竟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双膝跪地,牛眼里满是泪水,庄户也有些不忍,但一摸怀里的十两金子,便又狠心回了屋里。
  有这宝贝,家里的良田便又可以添上几十亩了,再娶房媳妇都绰绰有余呢,这事值着哩!
  他没瞧见,但据外面人说,当真大开眼界。
  那汉子也不放血,活牛开膛,肠子扯了出来,一阵搜刮,取了一块黑色的,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东西走了,那牛便扔在那里,血流了一地,到死都睁着大大的眼睛。
  但也就在这天夜里,整个庄户里面,牛羊不宁,骡马躁动,窗棂呼喇喇的响。
  有长工看见,院子里来了十几个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拿着碗的人,钻进了庄户的粮仓,一碗一碗地往外舀粮食。
  又有人钻进了牛羊圈里,往外牵牲口。
  财主忙忙的敲起锣,叫了左右乡邻与家里的长工一起来抓贼,但进了粮仓,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粮食都还在,圈里的牛羊也一只未少。
  忐忑不安的睡着,却迷迷糊糊做了一梦,梦见那老牛默默看了自己一眼,缓缓摇头,转身离开了。
  惊惶之下醒来,急急要掘出牛骨,却忽见天色骤昏,四野之中,迷迷蒙蒙,鬼影绰绰,牲畜忽地生瘟,半日死了一半,后半日死绝,当天夜里,邻家的牲畜也养不住,开始死了起来。
  旋即,田里的庄稼,开始大片大片的枯萎,仓里涌出了无数老鼠,粮仓掏得满是窟窿,未被掏走的,也一筐一筐的腐烂。
  天地昏沉,庄户人哭嚎,白花花的纸钱到处乱飞。
  第327章 草心堂小东家
  无形的变化,出现在了明州的各个角落,便如五个大疮,滋邪造煞,坏人气运。
  而明州府里,门道里的人也不少,其中自然也有懂得观气起卦的,隐约察觉了这种变化,却都有些忧心忡忡。
  这明州虽然不是什么宝地,却也一向平静少祸,如今怎么才不过三五天的时间,竟是忽然出现了这么几个煞气冲天的地方,一下子让整个明州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照理说,这事牵扯到了明州所有人,便该找过去看看。
  可这些门道里的人反而没个傻子,心里虽然担忧,却也不解:“这煞气来的如此迅猛强烈,必有大事发生,不是普通邪祟闹事。”
  “但既是如此,梅花巷子怎么没动静?府衙那边,也没个人过问?”
  “……”
  上面不急下面急,便总让人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甚至有人好心的谴小使鬼往那边送了信,提醒了一声,这两个地方却还是毫无反应,反而煞气愈烈。
  聪明的人便立时明白了过来,纵是感觉到了那几个地方,对周围的影响越来越大,却也不敢过去一探究竟,而道行低些的,见识短些的,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里愈发不安。
  胡麻他们的青石庄子,不偏不倚,恰好就在这五煞方位的中间。
  如今胡麻出了门,庄子里面的周大同等人,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总觉得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连庄子里的牲口也都像是受到了什么影响,不肯老老实实的吃草料,一时打响鼻,尥蹶子。
  只有麻子哥从安州带回来的马不同,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偶尔抬头看向半空,大大的眼睛里仿佛满是期待。
  但同样也在各地都出现了隐约的不安,偏又摸不着动静时,如今却也有草心堂的一队人马,正簇拥着一顶轿子,向了老阴山来。
  走在前面引路的,正是草心堂的五鬼掌柜,这趟进山,却是去寻百岁枕来做药引子的。
  所谓百岁枕,便是百岁老人床头下面的土,捏上一小摄,调进汤药里,便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但百岁老人可不多,只在这靠近老阴山的榆钱村子里面有着一个。
  他可不仅活过了百岁,而且活了一百零七岁了。
  过了百岁之后,老人每多活一岁,这药引便更神奇一分,药性更佳。
  如今这老人已经一百零七岁,再过几个月,便活到了一百零八岁,那就了不得,那是茶寿,也是圆满的岁数。
  这位老人活过了一百零八岁,那这药引便也跟着成了神药了,一把能值千金。
  草心堂的人可是知道这位老人多重要,每年都要进山来看望一下,知道老人家身子骨健壮,活到一百零八岁,定是没有问题。
  这样有福气的人,在懂门道的人眼里,那可是比太岁老爷还要金贵哩,如何能不在意着?
  可就在草心堂的人进了山,让挑夫挑了礼数,进了这村子里时,却不想,老人家的院子前面,竟是围了一圈人,挤在一处,指指点点,远远就听见了里面有妇人的声音在哭着:
  “太爷爷,您放过了儿孙吧……”
  “知道您老人家不想死,但也不能窃了儿孙的寿数啊,您儿子,俺公公,才活了七十几就没了,您孙子也才刚六十多岁,就被熊瞎子给舔了……”
  “这可怜的两个人,都是连八十也没活到啊……”
  “如今,您儿子辈,孙子辈都死光了,您不能再惦记着重孙子辈了啊,留小孩儿家留上这么一条命吧……”
  “……”
  向了院子里一张,便看到那位老人,正坐在了院子里,手里拄着拐杖,沉默不语,而他身前,却是跪着身披孝服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
  老人平时是个笑口常开,精神矍铄,一百多岁了还爱跟人玩笑,爱给小孩讲故事。
  但如今的他,却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抬眼看了眼重孙媳妇,想说什么,却无力开口,努力的抬头,看向了院子外面,便也见聚集着的乡邻,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
  “借寿哩……”
  “这人老了,便成了精,从儿孙身上借寿,儿孙死的早,独他死的晚。”
  “咱们村子以前就有人活的久,小年轻倒时不时有山里跌下来的,得了瘟病的,养不活的……”
  “全是被这些老妖怪们给借了寿哩……”
  “那这姚家的,定是借寿最多的一个,他年龄最大,家里的儿孙们也都死的早,看着就是被他借完了,如今要借重孙子的哩……”
  “……”
  终究,那位老人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拄着拐杖,慢慢地撑起了身体,转身向屋里走去,如今正是晌午,外面亮雪一片,但那小小的堂屋,却似乎黑暗一片,看不清里面。
  而见着这样一幕,刚刚赶了过来的草心堂众人,也是心里吃了一惊,忙向周围乡邻打听。
  才知道这位老人三十年前就死了最后一个儿子,十年前又死了两个孙子。
  就在前天,他剩的最后一个孙子,也就是那哭诉的婆娘的丈夫,却也忽然割了急病,一命呜呼了,连带着她的孩子也染了命。
  村里人都说是老人在向儿孙借寿,借光了儿孙,轮到重孙子了,于是她也害怕了。
  如今这丧事尚未办完,就先过来哭求老人了。
  “这种事,怎么可以……”
  五鬼掌柜听着,便已皱起了眉头,颇有些着急,他们司命门道,如何能不明白这种事的无稽之谈。
  只能说,早先老人窃寿的事情不是没有,但多数都是在高堂大院,儿孙无数的世家里面,而这老人村农一个,哪有这等本事?
  再者,别说借寿的邪法,这老人连血食也没碰过一口,更没用任何法子续过命,否则他的寿数也就不纯了,草心堂又怎么会用他床底下的泥来当作调制延寿药的药引?
  可心里虽急,他却也说不得什么。
  门道有门道的规矩,他们能取药引,却不能干涉老人的命运,无论是想办法为老人延寿,还是用门道里的本事为他治病,都会导致药引不纯。
  正急切间,看向了自家小姐,却忽听得,堂屋里响起了一声惊呼来。
  众人皆惊,却是那重孙媳妇,见老人一语不发,便进了堂屋,想要跟着进来,再劝几句,可是这一看,却吓得魂飞天外。
  草堂心的人也顾不得了,慌忙挤开众人,到了堂屋里,一眼看去,心便凉了半截。
  那老人,拐杖扔在一边,人趴在了床前,早已没有气息了。
  只差三个月,便能活到一百零八岁的老人,竟是死的如此毫无声息。
  床下的土都能做药引的老神仙,最后却没死在床上。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冷不丁看到老人死了,五鬼掌柜已经难以形容心间的怒火,极是心痛。
  眼看着再活过几个月,便可寿数圆满的老人死了,等于草心堂这么多年的关注与期待浪费了大半,也心痛这么一位福缘圆满的老人,最后竟被活活气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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