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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分界 第500节

  声声无形呼喝,尽皆涌入胡麻耳中,直震得他浑身发麻,仿佛神魂都要扛不住这压力,但凡有半点迟疑,心虚,都似乎要被这锏压碎了骨头。
  但他却咬牙撑住,举定了此锏,任由那声声大喝,霹雳雷霆般响彻耳边,只有一句沉喝:
  “敢!”
  “……”
  一声答应,瞬间狂风四溢,锏上气息以他为中心,骤然向了整个颓败压抑的村子四方,扩散了开来,竟似形成了无数的重叠,一声一声,就此响了起来。
  不仅是自己的回答,事实上,历代胡家先主,接过镇祟击金锏时,都曾经做过这样的回答,只有对锏许诺,才会成为镇岁胡家之主。
  滚滚狂风袭向四方,周围那无数的无主冤魂,本能里感觉到了惊恐颤栗,根本就不敢看向持锏的胡麻,甚至,哪怕只是在这村子里面站着,也立足不稳,几乎要被狂风吹散。
  “你们罪孽深重,虽然是被那秽物所害,但却也难逃孽债附骨。”
  同样也在此时,旁边观礼的山君,看着胡麻举起了铜锏,模糊的脸色,也有些唏嘘,但还是向了这身边的冤魂,低声说着:“所以,你们需要拜他。”
  “镇祟胡家,可无视你们的孽债,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拨乱反正,刑神伐鬼,正是镇岁胡家……”
  “……”
  这些阴魂,朽化已久,不见得能够明白山君在说什么,却已被胡麻手中锏所震慑,纷纷跪倒,头也不抬。
  而诡异一幕出现,随着它们向了胡麻跪倒,那卷了过来的狂风,竟似立时便放过了它们,从它们头顶,呼呼的卷过,将这满村里残留的些许阴森怨气,一扫而空。
  这些怨魂身上背负着的某些残留之物,也尽数被这狂风吹走,就连它们的阴魂之体,都仿佛轻盈了许多,而山君便也满面笑意,轻轻将右手大袖展开,无尽阴魂,皆入了其袖中。
  然后,他才缓缓抬起大袖,沾了沾自己的眼睛,虽然他的脸,仍是模糊的,却可以看到,那张脸上,已经露出了由衷的欣喜之色:
  “镇岁胡家,有人了……”
  “……”
  “……”
  呼喇喇……
  就在距离石匣子村不远的地方,大羊寨子里面,老火塘子旁边,也忽地卷起了一股子阴风,竟吹得平时不会飞扬的老火塘子塘灰,都一下子扬了起来。
  这塘灰之中,也依稀有阴风升腾,如今正是晌午,日头高照,但这股子阴气,却似乎分毫不惧日头,只是轻盈的随了风,在老火塘子上空,幽幽荡荡,轻轻的盘旋。
  仿佛是人眼花,内中,竟似出现了一位佝偻着身影的老婆婆模样,她飘在大羊寨子上空,看向了绝户村的方向,轻轻点了下头。
  脸上,是宽慰的微笑,又似带了些期盼,迟疑良久,终还是随了这风,直向了北方飘去。
  而在极北,遥远之处,某个古老而荒凉的巨大陵墓之前,十座古老的祠堂,安静立在了那里,每一座祠堂前,皆有一个火盆,里面是长年不熄的火焰,幽幽荡荡,照亮了世间。
  一圈排开,共是十盆,其中一盆,已经熄灭了二十年之久。
  但也就在这一霎,那火盆里,有隐约的火光,倒像是稚嫩的细苗一般,一点一点钻了出来,然后,仿佛积攒了二十年的气力,瞬间升腾。
  刹那之间,直冲云霄,直将另外九个火盆,都压得黯淡无光,加在一起,也难挡这一盆火焰之光。
  “什么?”
  守陵之人,豁地惊醒,死死盯住了那位升腾着的火焰,半晌才忽然反应了过来,忙忙地冲到了那火盆后的祠堂之前,打开了厚重黑色大门上面的锁,冲了进去。
  “喀喀喀……”
  细微的晃动声响起,他定睛看去,赫然便是这一排一排的牌位最下面,那一个无论质地,颜色,都似乎与其他牌位不太一样,甚至看着也有些崭新的牌位,正在轻轻地颤动着。
  这守陵之人,已是惊的额头冒汗,忽然大喝:“快,守身归魂,该给白家奶奶,升位了……”
  “不……”
  不等他颤着双手,去捧那牌位,外面倒是响起了一个沉重的声音,只见一堵高大的身影,立在了祠堂之外,正缓缓揖首,慢慢拜了下来。
  拜了三拜之后,才沉声说道:“不是白家奶奶,是胡家奶奶。”
  “孤儿寡娘,妇道人家,未得胡家真传,却以年迈之肩,担起镇岁一门传承之责,如今功德圆满……”
  “这满祠堂里,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称为胡家人?”
  “……”
  “……”
  同样也在这一刻,孟家祖宅之间,正被丫鬟捶了腿瞌睡的大娘子,也一下子被惊醒,连声哎哟,忙忙的向了祠堂跑,口中只是叫苦不迭:“这是怎么了哟……”
  “往年一年两年都没个动静,如今怎么一个接着一个,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
  其他几个地方,正在田间农作的老农,正在江湖行走的彩衣,正在深山采药的郎中,正在暗室静坐的富家翁,独居府衙,安静烧火的衙役,也纷纷抬起头来,表情错愕之中,带了惊喜:
  “这一家人,还真的没有死绝啊?”
  “胡家人既是出现了,那其他人家也不必躲着了,该出江湖,准备石亭之约了……”
  第527章 祭山之礼
  “律令,杀伐……”
  “黄昏为界,阴阳二分。生人邪祟,各行其路……”
  胡麻拿着此锏,竟像是僵在了那里,持续了很久,这等重量,就连他这入府守岁的身子,都快要支撑不住,却还是感觉,锏上的分量,居然还在不停地增加着。
  在此之前,他也不知此锏来历,只知是胡家信物,直到这一刻,举起了此锏,才感觉到了这锏上蕴含着的滚滚煞气。
  内中,甚至有着一些最古老而磅礴的东西,直指这个世界最深层的秘密与逻辑。
  这锏上的因果居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的多,甚至比镇岁胡家这个十姓之一的世家所应该有的还要多得多,更有许多东西,仿佛急不可耐,在自己举起了锏后,争着抢着,压到他肩膀上来。
  自举起了这锏的一霎开始,哪这个世界深层次的某些东西,就已经开始受到了影响,层层因果交织。
  偏远的村落里,张阿姑与往常一样,帮着发送了村子里一位年迈的老人之后,谢绝了对方的白事宴,自己回来,喂着院子里面那几只无精打采的鸡。
  正心里琢磨着,为啥自己从明州府回来之后,喂的鸡怎么越来越不精神,也不下蛋时,却忽然听到屋里隐约有些动静。
  她忙放下了簸箕,来到了屋子里,顿时整个人都惊了一下,只看到自己从明州带回来,供在了桌子上的那片令牌,居然在轻轻地晃动,牌子前的三炷香,都已经烧到了底。
  忙续上了三炷香,对着这令牌默念了半晌的咒语,才见得令牌安定下来,但她却也已若有所思:“或许,要再去明州走一遭了?”
  青石镇子旁边,因为这一大家子,许久没有生新的小皮子,所以七姑奶奶如今仍然还是七姑奶奶的一家,正凑在了窝里,痛快地吃酒,逗弄养在了身边的金银娃娃。
  牙口一向很好的七姑奶奶,忽然在啃鸡骨头时,呆了一下,耸耸肩膀头子,觉得不自在的感觉。
  “姑奶奶怎么啦?”
  旁边只知道憨吃贪睡的小三子,小四,都觉得不对了,斜了眼睛问道。
  七姑奶奶愣了一会,觉得哪里不对,但似乎又没什么不对,索性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继续吃鸡,吃酒。”
  倒是旁边养着的两个金银娃娃,本来就是灵宝,如今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地抱在了一起,喊了起来:“七姑奶奶,有官威啦……”
  “……”
  更远些的地方,某个正躲在了一处坟头苦修的国字脸大胡子,于法坛之中,默默行功许久,却忽地心血来潮,睁开了眼睛,一看之下,顿时脸色大变。
  坛间油灯,竟是小如蝇豆,他忙伸手护着,手忙脚乱的要添油:“就借点东西上个桥而已,怎么反应这么大?”
  却冷不丁的,这油灯忽然一下子旺了起来,一下子将他的眉毛都给燎着了,把他吓得嗷一声跳了起来,脸色惨白,声音都在颤颤发抖:“不对啊,怎么一下子就给了这么多?”
  “就是借一下你家的东西,你倒是好,要把房子转给我了?”
  “老子是贼,又不是你儿子……”
  “……”
  “……”
  “前辈,胡家的信物,已经在我手里了……”
  而各处里发生的变化,胡麻如今还无暇顾及,他只是咬着牙,在确定了此锏的归属之后,便忽地凝起全身力气,松开了自己的手劲,还是将这锏,慢慢放回了石匣子之中。
  也仿佛直到了这时,有些僵硬的身体,才略略好转,身体里面的骨头,仿佛每一根都被敲断又重连过,自打入府之后,少见得感觉到了身体的严重疲惫。
  “不着急,不着急……”
  他看着这匣子里的铁锏,都不由得低声劝着:“我只拿了锏,还不到升堂的时候,不必急着都给我……”
  如此缓了半晌,他才深深吁了口气,慢慢转身,看向了周围,明明只是举了此锏片刻工夫,隐约间竟似有了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良久,他站稳了身形,先向了这匣子轻轻一拜,然后才转过身来。
  这一刻的他,冥冥之中也生出了变化,转过身去,便看清了山君的脸,温文尔雅,清逸出尘,山君本非凡间之人,但如今,自己却可以像看清楚凡人一样,看清楚他。
  甚至,或许持了此锏,还有很多自己之前想象不到的厉害,甚至觉得,或许这一锏下去,山君……
  “哪怕只是在你心里,但也能不能对我更尊重一些?”
  山君前辈迎着持锏转身的胡麻,都忽然皱了皱眉头,身形缓缓向后退了些许,倒不是警惕,而像是这样更好打量胡麻似的,低低感叹,才轻声道:
  “镇祟击金锏……”
  “集七十二道铜,八十一山铁,天下三百七十州之柴方才炼出的重器……虽然我早就盼着看到你将它拿起来的一幕,如今真个瞧见了,却也觉得有些唏嘘……”
  “你呢?”
  他感慨着,忽然正色看向了胡麻:“此物若不出世则已,一旦出世,便注定四方颤栗,你既拿了此锏,却是……”
  “准备第一下敲在谁的头上?”
  “……”
  迎着这个问题,就连胡麻都怔了一下,然后才忍不住向外看了过去。
  如今的明州,已经有了隐约的乱象,胡家的旁系,吃人的天命将军,以及,躲在了暗中,野心勃勃的通阴孟家……
  但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人影,胡麻却迟迟没有回答,直到他心间一个极大的想法升了起来,才慢慢抬头看向了山君,低声道:“镇祟击金锏出世,第一下怎么敲,确实是很要紧的……”
  “或许要敲个最狠的,或许,要敲一个最准的……”
  “……”
  山君听着他的话,都不由得生出了好奇,看着他,道:“那你打算怎么敲?”
  胡麻低低呼了口气,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道:“我倒觉得,这第一下,该敲一个最响亮的。”
  “所以,我也需要看看,究竟是谁的脑袋,才足够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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