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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分界 第546节

  入城之后,便进府衙,论功行赏,接见吏官,查封粮仓,四下里放了告示安民。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幕,却是将一盏红色的灯笼,高高的挑在了明州城的大门之前,保粮将军亲自带人烧香。
  其中一应事务,自然也是繁忙不堪,若只是杨弓,那确实处理不了,但身边异人极多,却是一件一件,处理的极为妥当,先入了府衙,挂了红灯笼,然后便论功行赏,设宴款待这自石马镇子赶来援手的白甲军,双方约着义气为先,互通声息,共进共退。
  也是到了设宴之时,杨弓再看,才发现不少在自己与饿鬼军对阵之时,出了力气,立了大功的人,都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他也知道这些异人奔的不是自己面子,小小保粮军,还留不下人家,便也只能遥相拜谢。
  其实也不只是这些异人,便是这一万保粮军,最终也不可能都留在身边,还会有许多,很快便要回各村寨里去。
  待到一件件的事处理妥当,已是两天之后,到了这时,才有这城里等得心焦的各路贵人老爷,携厚礼来拜。
  照常理,任何一方入了这明州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找他们商量,毕竟他们身份贵重,头脸也熟,乃是这明州城里第一等的人,但偏偏,他们这面子,在保粮军面前不好使,保粮军之前论功行赏,也很少有分到他们这里来的,便也只能等着。
  好容易到了正式拜见这保粮将军之时,这老老少少,一进来便已行叩拜之礼,大呼:“保粮王在上,明州百姓有福了。”
  “他们服气了呀,愿称这位保粮将军为保粮王,便是给了他这名分。”
  不食牛内的诸位门徒,听着这动静,心里也都在叹着,只觉这件大事已成,不食牛又捧出了一位草头王。
  只是这名号不太好听,保粮,保粮,怕是镇不住人,倒要好好想想,打个什么王号才好。
  但却不料,杨弓听见了下面人的称呼,面对着这些贵人老爷,却是一点不假辞色,喝道:“我不是什么王,莫乱称呼。”
  “我本是山里人家,只是见不得百姓被夺走了最后一颗粮食,活活饿死,这才带了人出山来,只为保这明州百姓的活路,你们该怎样怎样,不必急着给我戴这大帽子,如今看你们一个个的拿了珠宝金银,牛羊猪狗的过来给我,这又有什么用处?”
  “这珠宝金银,你给那些快饿死的人,他们能看在眼里?”
  “这牛羊猪狗,便是把我肚子撑破了,也吃不完,但那些山里还在挨饿的百姓又要如何?”
  “来点实在的吧!”
  “你们若真想教我满意,倒不如多拿些粮出来,施粥赈灾,别让乡邻百姓,撑不到明年收成时候,我便领你们的情啦!”
  “……”
  “……”
  见他态度坚决,那些贵人老爷,也只一个个点头称是,待到告示发了出来,四下里便又是一阵欢呼。
  “似乎与之前几路草头王,不太一样了?”
  几天时间看了下来,再加上杨弓态度坚决,不肯打出名号,也没有受那些贵人老爷们的好意,更没有急着分官赐爵,就连这些不食牛的门徒,心下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早先类似的事情,可没少做,但每次皆躲不过与这些贵人老爷打交道,甚至被裹挟。
  可这保粮军,倒仿佛撑住了?
  哪怕以他们这一心造反二十年的见识,居然也无法精准的说明这不一样的地方。
  “教主不愧是教主啊……”
  这几日在军中,懒得去打打杀杀,一直管这粮草账目的妙善仙姑,都只觉保粮军顷刻之间,气势大成,摇头晃脑,赞叹不已。
  “师爷确实是厉害的,小豆官一见他就想磕个大头……”
  她身边的豆官,更是一提起师爷,便满嘴赞叹,道:“但姑姑我觉得你还没有明白这师爷究竟厉害在哪里!”
  妙善仙姑顿时不悦,瞪了他一眼:“教主都是我引进教里来的,是我挑出来的,我不懂,难道你懂?”
  “豆官不聪明,当年十岁了才中举,中了举没做官呢,便死了,当然比不过姑姑。”
  豆官忙向了妙善仙姑道:“但我瞧着师爷这做派,高明得很。”
  “咱们在石马镇子也造反,其他师叔师大爷们,活也干了不少,最头疼的是啥?”
  “那就是甭管你为了这场大事,做了多少准备,使了多少劲,但一旦封王,就发现身边全是贵人老爷。”
  “争天下争天下,甭管你们怎么争,谁赢了谁输了,最后都是与贵人老爷们合伙坐这个天下,但惟独明州这个地方,不一样。”
  “那些人一开始打着贵人旗号,哄得那些贵人老爷有钱出钱,有人出人,结果却成了一场笑话。”
  “如今保粮军靠了自己的能耐进城,那些贵人老爷,如今脸上可没啥光彩,再想往保粮将军跟前凑,也没那么容易啦!”
  “这样一来,以后遇着什么事,这保粮将军说话,也就没那么多人插嘴啦……”
  “……”
  妙善仙姑听了半晌,也没听懂,只撇撇嘴道:“你绿豆一般大,懂个什么?以后人前莫乱说话,省得连累我被人小看……”
  豆官忙道:“极是极是,下次我见了师爷,只磕头,别的啥也不乱说!”
  “只是豆官心里好奇,总觉得师爷动静这么大,也不只是为了这保粮军,怕是后面,还有更狠的手段呐……”
  “但那估计便不是让活人服气了,得是让那些鬼神服气才行呢……”
  第582章 地瓜烧的三扇府门
  “所以,挑了这般没有根基的一位,又在你们家那些亲戚过来时,先让他们搭台子唱一场大戏,就是为了选出这么一位底子干净的皇帝种子?”
  门道惊动,保粮军入城之时,胡麻也已经回到了山里,与一脸感慨的山君谈着。
  “是。”
  如今回来了,便也不用扮演着那位身份高,脾气大的胡家贵人,胡麻的状态也就轻松了些。
  见山君也颇有些离奇,便笑着解释道:“镇祟胡家孤零零熬了二十年,自然有些小气,不肯让别人占了便宜,镇祟府的权柄是这样,镇祟胡家挑出来的皇帝种子也是这样。”
  “当然,他被那些贵人老爷缠上,甚至他自己手底下也出现贵人老爷,那也是早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的。”
  “我没把握让他们一直这么干净,也无力改变这世道,只是尽量的在那之前,让他干净的久一点,努力往百姓这边拉一把。”
  “……”
  山君若有所思的想着,似乎也有些惊叹之色,道:“你这做派想法,有很多连我都觉得惊叹,是从哪里学来的道理?你家婆婆,又或是来自于镇祟府?”
  “是天书……”
  胡麻心里想着,但守着山君,却不好说这些,便只是叹了一声,道:“以己度人罢了,我刚从寨子里出来,手里赚了些银钱血食时,都难免有些贪心,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会习惯了。”
  “更何况旁人?”
  “我只素来相信人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多谨慎着些罢了。”
  “……”
  山君点了点头,似乎对如今的胡麻有着非常的欣赏,轻叹了一声,道:“你如今乃是镇祟府之主,我与你说话也要注意一些了。”
  “实言相告,你这次做的事情,我是称赞的,甚至有些惊叹,但也有一些手段,超乎了我的想象,并且不知是祸是福,便如你立了规矩,扬了名声,但也不得不说,藏了祸根。”
  “如今这世道艰难,人人都要抱团取暖,一族一户,一村一寨,皆已认了这活命法子,帮亲不帮理,才是人之常情,而你镇祟府开第一件事,便是斩了亲戚……”
  “这名声自然是响了,但怕也会让外人觉得你镇祟府少了一点点的人情味。”
  “与孟家相比,胡家自是势单力薄,所以你以镇祟府之名,邀这天下异人入局,我能看得明白,但我却不确定,没有人情味的镇祟府,究竟能够引得多少门道异人跟了你镇祟府下注……”
  “明年七月半,你总不能真带了一窝黄皮子,几位村寨走鬼,再加上一只胆小迷糊的红灯糊去石亭唱大戏?”
  “……”
  说着,便连那有些模糊的面容,都似乎多了几分压力,叹道:“胡麻,自二十年前,便选了一条艰难的路子啊……”
  “你能熬到成功接了锏,已是不容易,但接了这锏,却还只是开始,孟家暂且不算,其他八家的人究竟是什么态度,如今还让人瞧不透呢……”
  “早先你替这明州精怪背了罪孽,倒有魄力,我也瞧不懂,但理论上,那无常李家,就该派人过来找你了,你都不担心的?”
  “……”
  听着山君的话,胡麻倒是有些好奇,道:“无常李家专司阴债索命之责?如今我已接了镇祟府,那无常李家,有把我这位镇祟府之主勾了魂去的本事?”
  “十姓各有本事,千万莫要小瞧了人。”
  听得这话,山君倒是严肃了些,道:“你得了镇祟府,这天下门道异人,便无人敢小瞧你,但你也不可小瞧了其他的九姓本事。”
  “黄泉有八景,鬼门关,奈何桥,剥衣亭,望乡台,恶狗村,破钱山,血污池,孟婆店,每一景都代表着各自的权柄职责,也有着鬼神莫测之能,犯了他们规矩,便是孟家老祖也吃不消。”
  “你可千万小心,若不想阴沟里翻了船,便最好不要让自己坏了他们的规矩。”
  “当然,如今你背了罪孽在身,其实已经是坏了无常李家的规矩,只是照我的理解,他们家的人不会轻易担这个责罢了。”
  “……”
  “是,我记下了。”
  面对着山君的警告,胡麻倒不像是有太大压力在心上,只是叹了一声,道:“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孟家大公子,眼力是有的,养气功夫也很不错。”
  “这一次他们安排下来的阴谋诡异,其实很歹毒,一应一项,皆让我前后纠结,我虽然最后赌了口气,让他难受了,但那也是靠了我不讲道理,行事出乎了他的意料。”
  “想来人家这等人,自小就被教着看这天下形势,尔虞我诈,天生就懂得玩这些花样,这次他肯暂且退走,一方面是怕我真不讲道理,拿了这击金锏砸他的脑袋,一方面,也是他有自信。”
  “他确实相信我招不来这天下异人,更不可能短短半年时间里,真有这个本事,能赢得过他孟家二十年的谋划。”
  “……”
  山君听着,也略略诧异:“你既是知道这一点,那……”
  胡麻笑了笑,道:“但他想错了。”
  “他孟家别说二十年的谋划,便是再多二十年,也压不住镇祟府。”
  “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我接过了镇祟击金锏,只是刚刚开始,这场大戏,连个相都没亮完呢……”
  “官州这冤状,也恰是我准备要给孟家的一份大礼!”
  “……”
  “这……”
  见胡麻竟是如此的自信,山君神色也颇有些诧异,心里其实非常地好奇,想要问他,但又因为胡麻如今身份也已不同,不能再将他当作晚辈看了,话便不好多说。
  只能深深看了胡麻一眼,叹道:“你有如此自信,固是好的,只可惜随着你这本事越来越大,有了自己的主见,我也快帮不上你了。”
  这话倒是说的胡麻略略一怔,望着那张模糊的脸,心间感慨:连神通广大的山君,都开始有了这无奈之意,倒让自己,真切感受到了这几年的不同。
  人是在何时长了起来的?
  或许,便是在看到自己曾经认为无所不能的人,也有了他们的无力与疲惫感时吧?
  又与山君聊了些小事,尽可能补足自己对这世道认知的缺失,而山君对此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胡麻能明显感觉到,似乎山君心里也藏了些什么,在这一块,竟是不泄露一个字……
  便如,这老阴山里究竟还藏了什么,使得他如坐牢一般在这里守着?
  当然,山君既不肯说,自己便也不好拿镇祟击金锏比到他脑袋上逼着他说,聊了一些事情后,便也从山里告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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