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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分界 第550节

  为首的是只身上穿着寿衣,小脸抹得煞白,嘴唇却涂得鲜红的小鬼,身子瘦长,摇摇晃晃,但架子却是极大,手里却把玩着一把纸扇。
  晃晃当当的,便来到了法坛之前,也不跪,瞧着倒比法坛上面坐着的张阿姑,还高了一头,扇子一合,周围的吹打声便也消失,他向了坛上的张阿姑揖了一礼,道:
  “起坛的奶奶在上,咱是自瓜州铁门严家来的,想要替瓜州城白砂湖三眼亭里的春生老爷说句话,春生老爷当年确实曾经被镇祟府点名,只是如今洗心革面,一心为百姓谋福。”
  “我家老爷也念他仁善慈悲,见识广众,与其结为好友,如今虽则镇祟府出世,只是春生老爷实不愿再作杀生罪孽,于是我家老爷,命我特地送来了赎身钱在此。”
  “还有几句话儿,想让我当面说给镇祟府主,胡家老爷听,还请坛上奶奶,代为引荐……”
  “……”
  “赎身钱?”
  张阿姑不由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架子不一般大的小使鬼,已是皱起了眉头,自己起坛点鬼,对方不来,赎身钱却到了,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关键是这小使鬼打了仪帐过来,也就罢了,甚至还想见镇祟府之主?
  那当然不能见,连自己也没有……正式见过。
  她早先在乡间帮人除邪安祟,再凶险的事情也有,但这么复杂的却未见过,已是心间有些疑难,看向了旁边的七姑奶奶,道:“胡家老爷正在……忙,倒有我镇祟本家说理人在此。”
  “说理?”
  旁边的七姑奶奶正抽着烟杆,吧嗒吧嗒的发呆,见张阿姑向自己瞧了过来,才怔了一下:“啊?我?”
  就连那身子瘦长的使鬼,转过身来,向了七姑奶奶上下一打量,便也认出了她的来历,不由得眉头皱了一皱,缓步走上前来。
  本想施礼,但瞧着七姑奶奶呆呆愣愣的模样,心里却有些提不起敬意,便只是施了半礼,道:“这位仙家在上,且听使鬼花瓶儿一言!”
  “我家老爷曾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镇祟府所在,也不过是镇守阴阳,以免这天下人坏了规矩,但终不过是震慑那些不讲规矩的乡精野怪,不教他们生出害人之心。”
  “而今春生先生已然洗心革面,我家老爷,也愿请他入严家祠堂,供为护家神,受我严家香火,护我严家气运,还请镇祟老爷慈悲为怀,网开一面,接了这赎身钱,勾了他的名。”
  “从今以后,这走鬼坛上,也莫要再请他了吧!”
  “……”
  他叽叽歪歪,上来就是一通,嘴皮子极溜,而七姑奶奶则完全没听明白。
  表情一阵迷茫:“为啥?”
  这一句话,反倒把这使鬼给问得懵住了,也懒得再说一通,只皱着眉头道:“说了这么多,仙家都没听懂么?”
  “懂了,懂了。”
  七姑奶奶看了一眼他身后,两个鬼影子提着的箱子,嘴硬道:“刚才就懂了,你们是来交赎身钱的?”
  那使鬼怔了怔,缓缓点头:“是。”
  七姑奶奶表情更迷茫,道:“凭啥?”
  这一句话,顿时把那使鬼给噎住了,反应了一下,才道:“我刚刚已经说了……”
  “那有啥用啊……”
  七姑奶奶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道:“谁让你赎身了啊你就带了赎身钱过来,你来俺家买块豆腐,还得先问问人家卖不卖呢,哪有扔下钱就走的?”
  “人胡家欠你的啊?”
  “……”
  “你……”
  那使鬼还真被七姑奶奶说的怔住了,想要再解释,又忽然意识到这黄皮子夹缠不清,旁边坛上的乡间走鬼阿姑也沉默不语,更没有为自己引荐那镇祟府主人的意思,便索性笑了笑。
  道:“仙家只管将我的话递到就行了,想来胡家老爷不会不明白,赎身钱我便放在这里,也请将我家老爷的名贴递上,告辞!”
  说着,竟是拱了拱手,不愿多说,转身带起一阵阴风消失了。
  “难道七姑奶奶我说的不在理?”
  七姑奶奶都有些着急了,站起了身来,向着他消失的方向骂道:“谁家的人这是,这么不懂礼数的?”
  而张阿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刚刚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小使鬼,但她走鬼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等样的使鬼,忙从坛上起来,拿起了那箱子上的名贴一看。
  “瓜州铁门严家……”
  她琢磨了一番,倒是隐约想起了什么,她虽是乡间走鬼,但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却是还有一定见识的,如今脸色都一下子变了几番:“这是那东乡道上的三大家严家?”
  “坏了……”
  “……”
  旁边的七姑奶奶不解,还未说话,便听得旁边夜色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东乡道上的三大家?”
  “原来不是十姓啊……”
  “……”
  随着这个声音,胡麻正从夜色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颗青面獠牙的脑袋,向了那坛前的筐里一扔,然后从张阿姑手里接过了帖子,扫了一眼,便又扔在了箱子上。
  淡淡道:“把箱子,连这名贴,一并给他送回去!”
  “另外……”
  他想了一下,便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颗铜板,淡淡道:“这铜钱也一并送过去,省得让人家嫌弃咱们不懂礼数!”
  第587章 上门杀人
  “掌柜小哥,你莫心急,这严家我听过的。”
  张阿姑听了胡麻的话,已是有些担心,忙道:“这瓜州,便在老阴山的另外一边,听着遥远,但若从山间过去,却也几日便到,那可是一个大地方,田广地多,豪门无数。”
  “而这铁门严家,更是几世官身,地位非凡,当年我被人请去瓜州除祟,就连五煞神在那里,也收敛许多的。”
  “这次的事情,一来那严家,还算是以礼相待,二来,那里毕竟也不是明州地界了,咱们对那里一无所知,这件事你看……”
  “……”
  “阿姑,该是你莫要担心。”
  胡麻闻言,便转身向张阿姑笑道:“山里那位贵人说过了,咱们先办明州这里的事情,是因为这里近便,但说起来,明州这边不听话的少,外头才是大头。”
  “咱现在眼力也要提一提,咱们是明州的,镇祟府却是这天下的,明州瓜州,有何分别?”
  “刚才七姑奶奶说的蛮有道理,既是在咱镇祟府上落了名的,哪能随便被人赎了身去?当年五煞恶鬼如此凶残,坏事做尽,若是也忽然冒出个什么严家松家的要保它,难道咱还不斩他了?”
  “……”
  “不。”
  张阿姑表情纠结,道:“我不是糊涂的,我自然知道事情得办,只是,只是担心着你呀……”
  “这几日里,我在坛上点名,便能感觉到阻碍越来越多了。”
  “咱们走鬼人的坛,见事最真,风水好不好,怨气重不重,都能察觉,我在点名这些明州的精怪恶鬼时,还只能察觉到些许怨气,能够压得住……”
  “而我点外面的精祟之名时……”
  “……”
  见她说的艰难,胡麻笑道:“如何?”
  “简直便是怨气四溢,人人不满,实在不知道咱们最近这做法,得罪了多少人。”
  张阿姑叹着道:“而我只是在坛上,还好些,都知道我是替了镇祟府点名,毕竟没有真敢在坛上伤我的,可你若是以捉刀之身去了瓜州行令,那可……可没个保障啊!”
  “况且,不说这铁门严家,就怕是其他那些对咱不满意的,听着了这个信,也会一并过去捣乱啊……”
  “……”
  看着张阿姑担忧的表情,胡麻便明白,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会吃亏,便向她笑了笑,道:“阿姑莫要担心,我心里都是有数的。”
  说着,倒是看向了那箱子,笑道:“若真能让那些不满意的都看着,倒是正好省了心了。”
  “本来只打算请小红棠帮咱把这东西送过去,如今倒是免了,既然这瓜州严家架子这么大,那咱好歹也得对得起他,给他搞个足够的动静!”
  “……”
  说着,便自托起了那箱子,在张阿姑担忧以及被夸奖了的七姑奶奶那兴奋的眼神里,转身走进了夜色之中,心间默默念诵着,庄子里的镇祟击金锏,便隐约生出了感应。
  不多时,身前两尊金甲力士,沉默而无声地出现在了身前,仿佛镇压得这夜色里的风,都因此而止歇了半晌。
  胡麻将箱子递给了他们,淡淡道:“送到那瓜州严家家里,其他的便不用你们管了。”
  金甲力士领命,一左一右,提了箱子,大步而去,它们出现的时候悄无声息,如今奉命行事,便也脚步如雷,震荡四野,不知惊动了多少路边的鬼鬼祟祟。
  却也正在前方,那奉了瓜州严家老爷之命前来送赎身钱的使鬼,正在周围纸人吹吹打打之下前行,到了老阴山前,它不打算横穿老阴山,打算借阴府之路,便忽然听到了这惊天动地的动静。
  沉重如雷的脚步声响起的一刻,身边的吹打声便忽地嘶哑,暗淡,紧接着便是身边栩栩如生的纸人,居然也一下子变得皱巴巴的,仿佛被人团成了一团,咿咿呀呀地叫着,直至无声。
  这倒不是因为它们无礼,或是触怒了什么,单纯只是因为它们挡了路。
  而这使鬼,猛得转头,看向了那大步而来的金甲力士,也是心里一慌,竟是不由自主跪了下来,并不是它想跪,实在是被慑住,不得不跪。
  瑟瑟发抖跪在路边,头也不敢抬起来时,却是恰恰地看到了这两尊金甲力士手里提的箱子,顿时惊得神魂不稳,差一点魂飞魄散,有意赶紧去报信,但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
  同样也在此时,瓜州府城,一座氤氲富贵的府邸,花团锦簇的园子里,一处四面环湖的亭子,也正有位身穿锦衣,满身风雅的男子,正与坐在了对面的白衣白面男子相对弈棋,饮酒说笑。
  见对面的白衣先生仿佛有些心神不稳,这男子便笑道:“春生先生放心,你我乃是多年挚交,我又曾受你大恩,如今见你遇着了麻烦事,又岂会袖手旁观?”
  白衣先生有些尴尬的拱手,道:“非是信不过严兄,实在是那胡家老爷,连亲戚也杀,我等……”
  “那是胡家老爷,他再是个脸硬心冷之辈,又总不能连这架子都管不上了?”
  这位满身风雅的男子笑道:“我听闻他是在明州山里长大,见识想必短些,但好歹也该知礼,若亲自出手,便实在失了气派,而若是由他手底下四大堂官来管这事……”
  说着,倒是不由苦笑:“春生先生难道不曾听闻,这镇祟府的四大堂官,如今已经成了门道之中的笑柄?”
  那白衣先生仍是放不开,道:“纵是笑柄,但是……”
  “春生先生放心。”
  铁门严家严老爷正色道:“镇祟府事关天命,也无人不尊他这胡家为十姓,但这天下,却不是他十姓自家的,镇祟府立规矩,那他们,也要守规矩才行。”
  正说着,忽然之间,便听得空中一声雷霆霹雳,唬得这两人棋盘都打翻了,忙不迭地站起,便听见远处家中奴仆一阵慌乱叫嚷。
  他们忙赶了过去,喝问是什么事,便听奴仆道:“回老爷,咱也不知,就是正睡着,便忽听见天上打雷,有东西掉了下来,堂屋都砸塌了半个。”
  “什么?”
  赶紧上去看,顿时脸色大变,看到了那端端正正,砸穿了堂屋的顶,掉在了正厅里的箱子,一时仿佛呼吸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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