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分界 第616节
胡麻看不见它,却猜出了它的意图,也立时横跨一步,拦在了台阶之前。
重重一拳,将它逼了出来,紧跟着各式绝活,向他砸了上来。
可那怪物,也瞬间被激怒,吱哇乱叫,在各方位之间跳来跳去,连撕带咬,竟是如一只凶残的野兽,向了胡麻身上招呼。
胡麻这一身本事,比他大的多,但他拨转各个方位,或是抢占吉位,或是抢占旺位,或是抢占发位,或是抢占隐位,竟是时时刻刻,变化不停,便让胡麻吃尽了各种亏。
脚下这一方实地,本是自己最大的助力,竟是被它闯了进来,立时就成了束缚。
而同样也在此时,木舟之上,见这怪物出现,比那万千阴鬼都有用,孟家大老爷,脸色也和缓了些,缓缓摆手,再度调遣阴兵,趁此机会,浩浩荡荡直冲了过来,便要借机将胡麻逼离此地。
胡麻心知邪门,心间也是一凛:“这玩意儿该怎么对付?”
看着怪模怪样,疯疯癫癫,但应该也是借由紫太岁造就,再合以诸般秘法,竟是出人意料的难缠。
而最关键处,则是它随意窜动之间,便能拨动十门之法,龙井先生应该也没想到,自己一身守岁本事,看它跳来跳去,竟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守岁本事在他面前,自保有余,伤人不足。
“对付它还不简单?”
同样也在胡麻心里生出了那个疑惑念头时,却也没想到,冷不丁的,心底忽地生起了一个声音:“守岁一门,绝活无数。”
“若在阳世,害首门道根本不敢被守岁人瞧见,一旦瞧见,他就死了,如今虽在阴府,造化炼地,变化无穷,最合害首之法,但也并非无法对付。”
“……”
这声音出现的太诡异,也太突兀,倒让胡麻心里一惊:“什么人?”
“吾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式绝活皆藏肚中,专为守岁指点迷津的瓶师傅是也……”
随着他心生疑问,细细的声音便跟着响起:“但有不懂,尔尽可问来!”
“是那一只玉瓶?”
胡麻听着,倒是不由一惊,刚刚自己吞了周家四小姐怀里抱着的玉瓶,刚刚它还在身体里作乱来着,全凭自己享用了紫太岁,才压住了它,殊不料,它竟还说话,还要指点自己?
这玩意儿可是周家的,这么快就转换阵营了?
那玉瓶道:“效忠周家的,已带了周四小姐跑了,吾为瓶师傅,只知答疑解惑,不看问的是谁……”
“这玩意儿能听见我的心声?”
胡麻急切之间,心间一动,试探问道:“如何对付他?”
那瓶师傅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吾有一法,三羊开山,五鬼背命,尺寸之间,堪称无敌!”
“……”
随着那声音细细想起,胡麻心里都不由得又惊又喜,早先还怀疑,但一听这法,却全不需要怀疑了,自己大威天公将军印,已修到了圆满火候,甚至超脱圆满。
所欠缺的,只是自己从推开了二扇府门之后,便不曾学过守岁绝活,空有一身气力,也只能使蛮力而已。
如今听着他们的话,竟有种身随心走之间,刹那间一步踏出,抢占“照”字位,此为阴五位之一,立于此位,便在隐字位的相对位置。
自己在对方眼中愈发清晰,若有流矢碎石,也皆向了此位招呼,而对方在隐字位,却看不见踪迹,利害分明,那怪物绝对不抢。
可胡麻抢占了此位,当即挥拳施掌,拧腰重捶,竟是连击三下,打向三个位置。
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化身为三,拳风激荡。
“咚”的一声,那怪物躲闪不及,被这一拳砸落了下来,一拳砸断了七八根肋骨,刹那间口喷鲜血,吱哇闷吼。
但同在此时,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已经在拜第二箭,猝不及防,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怎么会?”
胡麻身为护法,守定一方,只让龙井先生安稳地射出那七枝箭。
虽在御敌,但全副心神,却也有大半放在了那龙井先生身上,刚刚抢回了这一方造地的所有权,打伤了那怪物,便看到了龙井先生受牵连,立时意识到了不对,拳力收回不少。
可在此时,却见到那怪物被打翻了出来,也是愤怒的乱叫,转头向了木舟哭诉。
而那木舟之上,张家三老爷面容模糊,只见得一片狰狞森然喝道:“孽畜,还不用穿心钉……”
第657章 冤孽反噬
喝声中,张家三老爷甚至提起了鞭子,厉声怒斥,吓得那怪物脸色惨白。
竟是忽然翻了一个跟头,从身上穿着的破烂袍子里面,拔出了一根黑黝黝的钉子,脸上带着委屈的表情,下手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嗤的一声,钉进了自己的肩膀,同一刻,已经拜好了第二道符箭的龙井先生,左肩上也同样裂出伤口,鲜血渗了出来。
“邪祟,妖孽,可见着了我张家送你的这份大礼?”
那张家三老爷巴不得立时吸引龙井先生的注意力,面色森然,大喝道:“你当它是造生之术,虽然不假,但他却也是用你的血肉造就,乃是邪物中的邪物,孽畜中的孽畜。”
“但纵是孽畜,也与你血脉相连!”
“你倒还想跳出张家门里,包藏祸心,但从你入张家开始,这狗链子便系到了你脖子上。”
“有此孽畜在,你便永远也别想得到真正的自在!”
“……”
迎着他的怒吼,龙井先生动作也分明受到了影响,眼神仿佛有些虚弱地看向了他。
慢慢道:“我参术不少,但确实没有学过此等孽术,你……”
“不懂是么?”
那张家三老爷于木舟之上,缓缓俯身,脚踩舟弦,森然道:“看来你这邪祟,也不是什么都会。”
“告诉你吧,这怪物,本来就是你的儿子……”
“……”
龙井先生也瞳孔微震:“什么?”
“你或许以为,自己参与了断王朝皇命之事,罪孽深重,注定无子?”
张家三老爷声音如同比这阴府里的鬼哭声还要阴森:“但我张家门里那傻姑娘,太过念着你。”
“只因你在她面前,无意中提过此事,本该将这件事早早告诉我们的她,却犯了痴念,一心想要为你留下一子,因为她清楚,只在得了这一子,张家才容得下你,你才甘心留下。”
“她太过敬你爱你,甚至说什么你非凡俗之人,早晚升仙而去!”
“你确实罪孽深处,被天公所弃,不得有子,只是,她却不惜前往福庐之处,一头一台阶,拜上了山,求赐福缘,也为你求来了这一子,只是这等行径,却又瞒得了谁来?”
“既然她得了一子,便也有了法子,万千冤孽,有的是想入此血胎之人……”
“所以,你的儿子,便成了这样……”
“……”
说着话时,他的声音,竟让人听着如同噩梦:“你本就是夺舍邪祟,如今,你的儿子却也被邪祟夺舍,我只问你……这番滋味,究竟如何?”
天地寂寂,四方无声,只有他的阴冷声音,高高传了下来,挤进众人耳中。
这一霎,就连胡麻都心里重重一惊,满怀担忧,向了降神台上看去。
而在降神台上,龙井先生已经呆立原地,甚至忘了拜那第二道符箭,枉死城里,不知多少被他唤醒的冤魂厉鬼,也皆将无数怨气缠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似恍然未觉。
只有脸色愈发苍白,忽地剧烈咳嗽,咳了几声之后,一口鲜血,陡然之间,从胸间涌了出来,打湿衣襟。
抬起头来时,惨白的脸上,竟满是迷茫:“她……她做了这些?”
“前辈……”
胡麻听着这张家三老爷的话,心里都已压抑不住腾腾怒火,眼底生出了一抹担忧:“前辈,你……”
“那……”
龙井先生似乎已经听不见胡麻的话了,只是眼神痴痴地看向了他身边的怪物:“那……原本该是我的儿子?”
“……”
“嘎嘎……”
而那怪物,无知无觉,眼见得龙井先生目光看来,本就一身是血,竟是更兴奋了起来。
骤然之间,拔出了钉子,在自己的身上,不停地刺着,扎着,每刺一下,都痛得怪叫,但又紧跟着疯狂的笑,刺的更加用力,龙井先生身上,便也同样出现了无数伤口,鲜血淋漓。
“我亲自入阴府,为你寻来这一条十恶不赦之怨鬼,夺舍血胎,噬母克父,如今你见着了,不知可满意否?”
木舟之上,张家三老爷笑容低沉,神色说不出的酷烈,缓缓挑眉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缓缓道:“她生此孽胎之时便已死,神魂不存,天地无依。”
“并因了你,不得埋入张家祖坟,又因你不肯正式娶她为妻,哪怕死后,都孤苦无依,孤零零一个……”
“……”
言语如箭,声声扎进龙井先生心底,满面讥诮:“学了几手魇法,便想反了这天,简直痴心妄想!”
“我张家坐镇十道地脉,为这天下谋取安稳,有我张家人在,这天下便乱不得,而我张家门楣高,那也是天下人给我托起来的。”
“莫说你这区区魇法,便是你真让这枉死城整个到了阳间,又何能动我张家分毫?”
“……”
“……”
随着他那番高高在上的话,龙井先生已经沉默不语,竟似真被压住,动弹不得。
而胡麻则如何能看得,骤然之间,劈手向那怪物抓去,但刚刚还躲着胡麻的怪物,如今竟是满不在意,扬起脸来,正接着胡麻的手。
胡麻不敢将他打死,反手夺下了他手里的铁钉,一把将其制住,想要阻止这怪物自伤。
但这怪物却是口中发出了恶鬼一般的怪笑,舌头乱嚼,身体里面,也一阵咯咯作响,血肉彼此消融吞噬。
胡麻前所未有的愤怒,也前所未有的无力,一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想要将他打晕,但这怪物脑袋也只是晃了晃,便紧跟着嘎嘎大笑,他就是夺舍之魂,身魂不契,不会昏倒。
“妙啊……”
同在此时,那孟家大老爷赞许地听着张家得意之作的同时,也知道得了机会,大袖一挥,身边阴祟厉鬼,便悄然向了这台子上摸来。
已是确定了那降神台上的邪祟,既然被张家用一根链子拴住了脖子,那么,剩下的这一只邪祟,便也是囊中之物了。
只是,他也未曾察觉,旁边的张家三老爷,脸上本是阴森狞笑,却渐渐地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
他也很想知道这降神台上的邪祟,知道这秘密之后的表情,但这个心愿满足了,另外一个疑惑却升腾了起来……
不是,那邪祟痛苦难当,万箭穿心,但为何,直到此时,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