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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太嘴硬 第132节

  只一瞬。
  那人视线很快从他身上移开,落回女孩身上,轻蹙了下眉,似乎在提醒她什么。
  大约是叫她慢点,路滑之类的话。
  因为女孩在他话落后,明显没了打算继续跑来的准备。两人好像斗了斗嘴,女孩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推开,男人表情似有一丝无辜,随后又无奈地一耸肩。
  而后两人一起往他这走来。
  “周嘉让、周嘉让!——”
  女孩的叫唤眨眼间近在耳畔,周嘉让才像慢慢回过神来般,将视线焦距在她脸上。
  “……你来了。”
  他的声音说不上来跟在手机里有什么区别,但就是无端让她觉得有些不一样。
  夏云端一顿,抬眼时,又见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后。
  她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有些尴尬地解释:“啊……忘记跟你说了。是他送我过来的,我就让他跟我一块来了。”
  她话音刚落,梁京云的声音就懒懒接上。
  “是我缠着她要来的。”
  他毫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是什么形象般,也不知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单纯陈述。
  跟上回在商场里不同,这回他主动向他伸出了手,莫名一副正宫的从容气派,“又见面了,周嘉让。”
  “……”
  周嘉让静了两秒,还是伸出手,“嗯,又见面了。”
  两只手虎口相对,一触即离。
  夏云端在旁边眨眨眼,总觉得气氛莫名有些冷,在两人手分开后立马接上了正事。
  “呃,我们先上去吧?”
  她看向周嘉让。
  周嘉让点点头,三人一同往就近的电梯口去,一路说不上来的寂静,也没人出声。
  电梯里一开始人还挺多,各层都有出去的人,直到十层往上才没了什么人,只剩下他们三个。
  夏云端的心脏在电梯楼层跳到十三后,开始跳得有些快起来。
  虽然她在梁京云面前是一副什么都能搞定的样子,可上次见于珍多少还是给她留下了一点阴影。
  她确实有些担心,于珍再见到她会情绪失控。
  电梯门打开时,她深深吸了口气。
  两个男人站在她身后,都在主动等她先出电梯。
  夏云端手指紧了紧,迈出了电梯。
  她在心里打着腹稿,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于珍情绪真的过于激动,她或许应该先去跟季采语的主治医生聊一下情况,让主治医生转达一下他们的意思。
  却没想到,她没见到于珍。
  今天在病房里的人,是季采宁。
  “……”
  女人听见病房外的动静回头时,两人无意四目相对。
  夏云端脚步一顿,分明从坐在病床边的那人眼底看出了倏然汹涌的情绪。
  似乎觉察两人之间的氛围,梁京云和周嘉让难得在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地都表露出不打算插手的意愿。
  梁京云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有事给他发消息,夏云端怔怔地和季采宁对视着,不知听没听进去,艰难地从喉咙里应了声好。
  她看见她的视线稍有转移,缓挪到她身侧,紧紧盯了几秒,直到身后两人的脚步声渐远。
  空气倏然安静,只有廊间偶尔护士推过车的轮子滚动声。
  她身后大约没有人了,于是季采宁的视线又落回到她身上,盯了她半晌,她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先是小心翼翼季采语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随后又轻着手把她额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季采宁才转身往外走来。
  “我不想有外人打扰到我妹妹休息,”
  季采宁和她擦肩,带上门,又转过身,冷漠地看向她,“我还要陪她,请你有什么事尽快说完。”
  外人两个字咬的不轻不重,她嗓音冷淡得让夏云端心脏不自觉绞疼。
  尽管两人并没有见过多少面。
  第一次是在季采语把她带回家时,她热情地给她端来切好的水果。
  第二次,是在季采语手受伤后,那会季采宁还专门给她跟季采语留出空间对话,只是当时季采语依旧不愿见她。
  第三次,已经是法庭。
  她看见季采宁声嘶力竭地质问辛澄,她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要让人这么对她。
  辛澄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在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轻飘飘地说“就是看她不爽咯”,被法官警告藐视法庭后才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指,说自己跟她跳楼没有直接关系,季采语不是在被伤了手指后直接跳的楼。
  那些画面都仍历历在目,夏云端喉咙一时干涩。
  好一会。
  直到感觉季采宁皱着眉投来不耐的神情。
  “如果你是来跟我演自己多可怜的,不好意思,我没这个心情听你诉苦,请你不要来打扰——”
  “有手术能救小语了。”
  她蓦然开口。
  季采宁表情猛然一僵,眼底一瞬闪过一丝恍若听错般的不可置信。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抬起头,对上女人在短短几秒里已然泛红的眼睛,动了动喉,“我也希望你答应试一试。”
  “我知道你内心现在很挣扎,”
  夏云端轻着嗓,顿了下,没头没尾地出声,“是你做的,对吧?”
  季采宁身形僵滞住。
  长久的沉默中。
  夏云端轻声说:“我知道是你。”
  安静一秒。
  “但我不怪你。”
  她说。
  季采宁浑身轻颤了下。
  “我知道你也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把小语害成这样的人就这么轻松地被放了出来,无法接受我这个曾经被当做小语最好朋友的人是间接加害者,更无法接受……”
  她停顿了很久,再出声时嗓音微哽,可字字句句还是咬得清晰。
  “更无法接受,好像所有人都不记得自己过去都做了什么,所有人都过上了新的生活,好像只有小语被抛在了过去,被抛在了七年前,那个寒风呼啸的天台。”
  “你恨辛澄、恨那些对小语下手的人、恨一切冷眼旁观的人,也恨我。”
  夏云端语速缓慢下来,“可你最恨的,其实还是你自己。”
  她像知晓她全部的内心般。
  “其实你真正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无能,你觉得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妹妹,但你承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只能发泄出去。”
  “我都知道,”
  她轻声道,“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
  “……”
  不知静了多久。
  女孩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边盘旋,她叙述的全是事实,像是将她藏于心底最深的那块疤掀开,眼泪从泛红的眼眶里滚落,季采宁强忍着哽咽,憋闷了太久的情绪终于还是溢出。
  “……其实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但不这样想,我没有动力,”她捂住脸,声音几乎破碎,“……恨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她太累了。
  之前的赔偿金和筹款并不能完全覆盖医院高额的费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的重担,全压在她身上。
  无望醒来的妹妹是个无底洞,上了年纪的母亲也需要她照顾,还有职场里数不清的勾心斗角——
  如果不是恨,她想她真的没办法活下去。
  看见夏云端的切片纯属是偶然。
  她是在离开咖啡厅时,无意从一个男人的手机里听见的夏云端的声音。
  那些伤害过季采语的人的声音,每一个人,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恨意霎时涌上,她主动跟那个男人搭了话,说觉得视频里的人声音耳熟,好像是自己认识的人。
  她就这样认识了洪睿达。
  “……”
  夏云端沉默地看着她,听她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因果道出,眼眶跟着泛红。
  她知道她们这个只有三个女性的家庭有多不容易。
  季采语学艺术的钱尚且能靠着几年前在工地打工意外去世的父亲的赔偿金,但当时三人的日常开销几乎是只靠季采宁撑起来的。
  母亲没什么文化,只能在家里做一些按件算的手工活,妹妹又还在念书,于是维持整个家运转的负担就都到了她身上。
  偏偏厄运专挑苦命人,唯一的妹妹还出了这样的事。
  辛澄进去前,季采宁的注意力全在辛澄身上,只想让她付出代价。
  辛澄进去后,她就一门心思都扑在季采语了身上,只希望妹妹能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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