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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小百姓 第173节

  大卵黄顿时喜笑颜开,拿起手摇电话筒:“岑律师一言九鼎,我这就找人来,放心,有我出马,一定会摆平的!”那阵势,竟是比岑律师还着急两分。
  事关前程,大卵黄办事效率尤其的快,春妮几个碰了一夜的壁,他打了几通电话,带着几十个手下,同春妮两个又去了一次跑马场的倭军大本营,事情就办得差不多了。
  不仅如此,像这种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物办事都有股混不吝的狠劲。
  大卵黄将这事操办得极大声势,办妥跑马场的事后,他随即带着大本营的几个相熟中级士官敲开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门。宪兵队传言是倭军在海城最难啃的骨头,多少铁骨铮铮的抗倭志士进了宪兵队都有去无还,他只穿着一身黑衣单褂,腰里别一把勃朗宁,进了楼,把枪往司令部最高长官面前一拍,对方就吓得面如土色,只剩下连连点头的份了。
  当然,最后的这段春妮没能在现场观摩。从跑马场出来后,大卵黄便以“两位奔波了一夜,需要休息”为由,笑容满面却不容拒绝地派人将她和岑律师送回了家。并且拍着胸脯保证,这事有他在,必定不会有问题。春妮还是通过《申报》得知对方干的这件大事,这间在战乱期间几经易主,完全由倭国人掌控的报纸这几天都在对这位海城的大烟王大吹法螺,还弄出了个“侠王”的浑号,让人笑掉大牙。大卵黄一改往日的低调,请来海城报界几位“名记”,这几天但凡去哪,都带着记者和闪光灯大拍特拍。
  好好的营救行动,硬是被他拍成了影视界明星出场秀。
  “不过这样一来,大卵黄的名声怕是要被彻底洗白了吧?”晚间,春妮同常文远闲话这事。
  “哪有那么容易。”常文远摆弄着茶盘。
  要说最近海城解放实质性的好处,大概就是物价终于迎来了一波小幅的下降,米铺盐铺茶铺和菜摊都能够正常营业,不用担心随时落到头上的重税和勒索,这个时候,即使是青帮,也不会不识趣地跑去勒索太过,而常文远总算舍得买点正上市的秋茶尝尝。
  他呷了口茶:“只要海城的大烟馆还立在那,海城人怎么可能信他是白的?”
  “可他不需要海城人相信,只要政府肯信他,给他再一次的机会。其他人有什么要紧?”春妮敏锐地说。
  常文远不置可否。
  春妮想到一件事:“这样一来,岂不是我们给了他在政府立足的机会?”
  常文远笑了:“民国十三年,政府明令禁烟,一年不到,烟馆却越开越多,你想没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
  “知不知道,私办不如官办。”
  春妮愕然,随即明白过来,不由怒道:“你是说,政府有人想做大烟生意,怕其他人跟他抢,所以弄出了个禁烟令?大烟是什么东西,这也太荒唐了!”
  “所以大卵黄这一出,不仅是给自己扬名,重要的是,他还想占住大烟的生意。等着吧,以后还有得好戏瞧呢。咱们啊,看戏就成。”
  第231章 231 喜事
  再次看到政府军部队的那天, 春妮正在市场买菜。倭国人这几年把海城祸害得不浅,一整条街上只开个一两间,甚至一间不开都是常有的事。
  而这段时间, 海城百业待兴, 萧条的城市完全掩盖不住焕发新生的昂藏气。有些消息灵通胆子大的小商贩,趁着倭国人没走,其他人还不太敢出来卖东西占住一两个十字道口,就在马路牙子上铺开阵势售卖东西。净是些前两年市场上难得一见的秋蟹,团糕,还有大胆的农人挑担子来卖新米。这些东西,以前都只在倭国人的商店有卖。
  春妮从一群老阿嬷阿爷的冲杀中抢出十斤新米, 又杀出重围,准备在卖米的旁边称一斤海瓜子, 就在这时看见了数年不见的政府军海城军队。
  “宪兵部办事,闲人都让开!”
  随着一声高喊,街角处拐来一队车队。说是车队也不太对,这队人中, 最前边的那个站在车门边,肩上横挎一条三八大盖。也就是开路的有一辆汽车, 跟在后头的,有几辆边三轮,几辆货厢式三轮, 还有数辆自行车和三轮车,最后边的, 甚至还有数辆驽马拉的板车。这些车辆后头拖着些杂货,叮零哐啷地横占整条街道,卷起一兜子臭风, 在众人闪避不及的退让中,又叮零哐啷地很快卷走了。
  “这是啥子万国杂牌子货,还宪兵部,乞丐一样。”旁边阿嬷小声嘀咕。直扇鼻子:“啥子东西这么臭,是埋了多少年?”
  “不就是咸鱼喽?”老阿伯手指住落在最后的板车,八卦道:“这些人先去了漆厂路边的罐头厂,从里头缴获了好些条咸鱼。”
  “咦哟,真是一群穷骨头乡下人,什么破东西也扒到手里。这就是政府军?丢人哩。”
  咸鱼在海城人人都吃过,但只是下等人嘴里的美食,虽说倭占这几年,大家嘴上寡淡,连咸鱼都当成了送礼访友的好宝贝。但这不是倭国人要滚了嘛,精明的海城阿嬷们有了其他选择,又开始在嘴上嫌弃它了。
  老阿嬷也不怕叫人听到,本来么,这些政府军是什么德性,在战前年纪大些的谁不晓得底细?由此她的嫌弃引来一片赞同:“就是说嘛。一点政府形象都没有的,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去抄咸鱼厂,说不定袋子里头还窝着蛆。”
  “哎呀胡大婶,你不要讲得太恶心。这些人哪是才回来么?前头歪戴帽的家伙你没认出来吗?那是果子弄的张阿毛啊,他都没出过海城,去哪里回来嘛。”
  “哦!搞了半天,还是一群小瘪三在演起冒充政府军的洋戏么。真是世道乱,什么猫三狗四的戏路都看得到。”
  “就是说嘛,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不怕政府军回来秋后算帐。散了散了,回家做饭了。”
  阿伯阿嬷们一哄而散。
  春妮拎着一肚子八卦回了家,正好桂生也在,把这事跟他一嘀咕,竟得了个内幕消息。
  “说不好。如今这伙人被范增亮领着,到处收缴倭国人的产业。指不定就是政府军怕有的倭国人带着东西提前跑了,指挥他在接收海城前先收缴的一部分呢?”
  春妮想了想,笑了:“是他啊,那他干这活岂不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快活死了?”
  这个范增亮也算海城半个名人,战前当过海城宪兵副队长。上位不到二十天,因为没有带眼识人,索贿索到军方大佬夫人手上,又被踹了下来,堪称是这个年代火线上位火速下位的第一人。
  桂生说起这队人是他的人马,春妮八卦兴致大减,坐下来跟桂生两人择菜,随口问道:“海城战前是什么样?”
  桂生是土生土长的海城人,而春妮在战后才到的海城,问起这个问题也是好奇已久。
  “什么什么样?就是你见到的这样啊。除了没有倭国人,没有炮弹。”桂生扯着豆角,两眼无光:“当然了,大家不
  用担心走在大街上被倭国人抓走,这点倒是不错的。”
  春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方校长住的监狱里,倭国人虽然撤走了,但没有人交接,狱警们以前大部分都是倭国人的人,也就是现在大街上人人喊打的华奸,所以虽然人都在,但人心涣散,以前跟倭国人走的近些的高层都躲的躲跑的跑,真正没几个人做事。以前他们还能时不常地进去探视,现在连守门的人都见不着人影,次次去,监狱门上次次都把着铁将军,里头什么样分毫不知。桂生得不到父亲的消息,整个人一天比一天丧气。
  春妮心里也急,想着早晨看到的那一幕,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主意:“不如我们今天去趟监狱,试试看能不能把校长接出来吧?”
  桂生一怔,还没说话,一个人风风火火地从外头闯进来:“你们怎么还在这?走走走,今天不做饭了,我带你们去下馆子!”
  是常文远,他甩掉公文包,意气风发地冲两人喊。
  春妮很少见常文远这样喜形于色,不由得也跟着咧开嘴:“是有什么好事情吗?看你高兴的。”
  “天大的好消息,快跟我来!”
  果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法国人从租界撤走了!
  三个人在街对过的西餐厅,到二楼选了个好位置,奢侈地点了三客炸猪排。倭国人宣布投降的那天虽然快乐远甚今天,但那时候物资短缺,常文远又刚出狱便开始为营救狱友而奔走,大家一直没什么机会好好庆祝。今天借着这个喜事,正该好好好慰劳自己这几年一直亏欠的嘴巴和肚肠。
  窗户对面正巧看得见法租界小教堂,教堂的大街上,净是提着行李箱,神色疲惫的高鼻子洋人。
  这些人刚从倭国人的集中管理区出来,没歇到两天就收到消息,几乎是被撵出的海城。此时街面上大人叫小孩哭,个个都似是在逃难的模样,叫人看足了西洋景。
  隔壁客人也在说这个事:“早该滚蛋了,这帮子鸟洋人,老子可受够了他们的气!在咱们的土地上,天天鼻孔朝天看不起咱们,把咱们当成下等人使唤,骂我们是病夫。怎么地,倭国人来了,自己个儿身段比堂子里的娘儿们都软,连自己的国家都能不放一枪就缴了白旗。华国再有问题,也没有真正跪下去!什么攮货也配瞧不起我们,我呸!”
  “怎么法国人突然撤出了租界?”等餐的空隙,春妮问常文远。
  “说是政府那边签的同盟协议里有这个要求,签了好几年,毕竟要拉咱们当战友嘛。而且不止是法国人,过几天英国人美国人都统统要滚蛋,要滚出咱们华国人的土地。咱们华国人被洋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的日子从此要成为历史了!”
  “真的吗?兄弟,你哪儿来的消息?”
  二楼是开放区域,隔壁桌的客人也听到了常文远的话,兴奋地凑上来。
  常文远笑着,正要回答,隔壁客人对面的那人却“啊?”地一声,哭丧起脸:“怎么忽然都要走了?是真的全都要走出华国了?那我那洋行的工作怎么办?”
  另一人顿时怒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那洋行的工作?你都失业两年多了还记得不?”
  “我失业那是因为那些产业被倭国人收缴,是倭国人害我没了工作!现在倭国人走了,我前天碰到我们经理,他还要我回去工作呢。这下可怎么办哪?”
  “怎么洋人走了你就吃不了饭了是吧?你在洋行拿最低档的薪水,干最累的活,也没见你那破经理平时给你点好脸色!洋人是你爹啊,这么惦着他们。”
  “哎,你这家伙怎么说话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想多拿些薪水有什么错?谁叫他们给的钱多?何况,洋人有炮呢,咱们哪惹得起他们?”
  “有炮他倒是来放啊,当谁现在没看清楚这些外头光亮的驴粪蛋子!还是多给你两个子儿就能忘了祖宗?”
  隔壁客人的争论越来越大,吵得半个大厅都对他们怒目而视时,餐厅经理不得不出面安抚两人情绪。这起了点作用,这两人连餐都没等上,就气呼呼地下楼各奔东西。
  春妮三人全程围观这场骂架,沉默了片刻。
  常文远摇摇头,叹道:“有的人哪,腰一直弯着,让他直起来,他反而不习惯了。”
  但这沉默很快被另一种快乐打断。
  “三位,这是你们点的餐。”
  喷香的炸猪排冒着热气被放在餐盘中盛了上来,三个人顾不得说话,捧起冰镇的桔子汽水先豪饮一大口,再咬一口外焦里嫩的猪排。什么是人间至美?有好友有好事有好食,畅饮痛笑,最美不过如此!
  “干杯!”三张拉得大大的笑脸映着杯光,在腾腾升起的热气中笑得是如此绚烂光彩!
  第232章 232 出狱
  “快走吧, 别回头。”
  铁门门栓当啷落下,方至诚回身,冲春妮直摆手:“我身上有虱子, 你们别离我太近。”
  春妮见他声音虚弱, 精神头却是不差,试探着放了手:“校长,您要是走不动就叫桂生背您,别硬撑着。”
  “我没什么的,只是饿得慌,他们也不打我。这两天,那些人怕政府的人来了清算, 对我们这些抗倭分子好了不少,吃的粥都稠了好些,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总要临时抱佛脚表表忠心嘛。”
  几人钻进常文远开来的小轿车,方校长絮絮叨叨地接着说:“也幸好是你们来了,倭国人跑之前断了水电。这两天我一滴水没沾, 就是口渴得很。”
  春妮忙叫常文远停了车,桂生跑下去, 在一个汽水摊子前给他爹买了瓶正广和汽水。方校长微微解开领口,咕咕一口气干完了一整瓶水,长出一口气。
  那天几人吃完饭, 趁着外国人归还租界的余威,常文远找到监狱, 塞了几个银元,让文书把方校长的档案销毁,结果监狱里根本没有他的文书, 第二天便将他顺利接了出来。至于林老师,他不是学校负责人,家里又有些门路,关进来没几个月就让倭国人放了出来。算起来,只有方校长实打实蹲足了四年多近五年的黑狱。
  而多少个日夜都走不出来的吃人魔窟,如今轻轻松松向他们敞开了大门。
  “这些日子学校情况怎样?校舍要回来了没有?”
  从春妮他们撤到法租界之后,因来往不方便,他们去探望方校长也不再像先前那样频繁。如今外面的情况,他只从桂生两周一次的探视中听到零星消息,因而知道自打倭国人撤军之后,就一直着急被强占校舍的归还这件事。
  “早回来啦。这几天我们正打算把以前的老师招回来。”
  “很对,有哪些老师又回来了?”
  法租界的临时学校里只有几个老师同春妮他们坚持到了抗战胜利,既然校舍拿了回来,必然面临马上的再一次招生。
  “有王玉芝老师,林进峰老师。”桂生这几天没事跟着他们跑腿,很清楚内情。春妮都没来得及冲他使眼色,他嘴一秃噜全说了。
  “怎么只有这两个老师?其他人呢?都没找到?”
  方校长果然着急了。
  “在慢慢找着呢。好多老师在海城日子不好过,回了乡下老家,想找到他们,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倒也是,”方校长放松下来:“再找不到就先登报招聘一些顶上吧,无论如何,学生复课不能耽搁,以前学校的老师能找的还是要尽量找回来。”
  春妮同常文远对视一眼,学校的老师,只要留在海城的,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联系,想办法周济。即使像韩老师那样的去别处谋生,他们也会尽量照料其
  家属。然而世道艰难,韩老师下南洋生死不知,跟着他走的,就有好几个。还有回老家的,许多老师就此沓无音信,只有少数两三个,在安顿好之后向春妮他们来了信报平安,也大多境况不妙。
  这些事方校长以后都会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是无宜。万幸他们随后去医院检查身体,方校长除了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并没患上什么熬人的大病。
  在家里休养了一天,方校长等不及,第二天就跟春妮他们一起回到学校,正式接过主持招聘的工作,为学校复课开始奔波。
  一晃一周过去,在这期间,新政府终于从南城派来了新的市长组建市府班子,而临时政府也从双城迁回了南城。报纸上新闻要不就是哪个要员去了哪里担任什么要职,要不就是倭国投降人员是放是杀,再要么就是哪里赌窝被端,烟馆被封,竟是一回来就要开始整肃风气了。
  最后民间普遍达成共识,底层士兵不好说,首恶必定不能放过。报上消息也很快,倭国的某某前大臣,某某大将已经被押上飞往国际军事法庭的飞机,即将择日受审。
  华国的一切发展欣然向好,战后最缺的就是工作机会,春妮他们的学校招生和招师理所当然地顺利,也开始了战后的第一次复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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