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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方 第66节

  方才姜辛儿靠在马车外间的门板上,其实并不是因为那样坐着舒服,而是为了听清马车内许秋迟下达的指令。那纨绔是个狡猾谨慎的性子,声音自然压得很低,需得凑近才能听清。
  那么同样的,苏府中那怪室隐藏的秘密,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像是雨水落下、将那些看不见的丝线蛛网打湿出了形状一般,就在方才的某个瞬间,一些先前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散乱线索如今突然显出形来,令她恍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日问诊时,苏沐禾就端坐在卧榻上,她身后便是那面凿了一个小孔的墙壁。
  或许那小孔不是用来下榫卯时凿错的洞口,而是为了方便那墙后藏着的人发号施令。每当医者提问时,若苏沐禾知晓那问题的答案,便如实回答,若不便告知便由那心俞挡回。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她二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就要靠那墙后的人给出答案。
  苏府真正的病人,或许另有其人。苏沐禾不过是苏家推出来的一个傀儡罢了。
  可为何一场问诊要弄得如此复杂怪异?那藏在墙后的病人又究竟是染的什么病?为何要单独关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密室中?还有那举止奇怪的老夫人和送进府中的活鸡……
  从那日苏沐禾闯入县衙又被苏凛带走的情形来看,这苏府二小姐或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这也只是推断,并不能将其从此事中完全排除。再者说来,对方手上的伤也十分可疑,先前秦九叶一直以为苏沐禾是为避免节外生枝才否认受伤,但现在想想,有没有可能那伤是亲近之人误伤的?苏沐禾不愿将弄伤她的人牵扯出来,才故意声称没有受伤。
  而这背后种种,很可能也与整件事有关。
  苏凛究竟在隐瞒什么?这一切同康仁寿的案子又有什么关联?
  秦九叶立在墙根许久,直到两只手冰冷、腿站得也有些发麻,这才迈动脚步向内院的方向走去。
  第54章 七日的解药
  今夜的邱府依旧安静,今夜的邱家二少爷依旧晚归。
  许秋迟快步穿过垂花门、直奔内院,临到最后一道月门前又停住脚步。
  他特意在原地站了一会,竖着耳朵听院里面的动静,最终确认他那好兄长确实没有回来后,这才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来。
  “倒是我自作多情了,竟想着他若是喝醉了,兴许会拐个弯回家来看看。”
  姜辛儿看他一眼,不由得出声道。
  “督护酒量虽浅,但也从不喝多,所以……”
  然而她话音未落,前方那一身酒气的人已欣欣然迈步向前去了。
  “这不正好?他若是回来,咱们的麻烦事可多了呢。”
  绿影晃动,缓步而至的柳裁梧与姜辛儿擦身而过,对她柔声开口道。
  “辛儿姑娘今天辛苦了。怀玉婶那边备了宵夜,你填填肚子,然后早些歇息吧。”
  姜辛儿的目光落在许秋迟的背影上,似乎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许秋迟听得那熟悉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半晌突然赌气般坐在了一旁的假山上。
  假山就在水塘旁,水塘中如今多了一点白色,抖着屁股在绿水间穿梭往复,正是这府中新晋的小霸王“秦掌柜”本鸭。
  偌大的池塘只它一只鸭撒野,当真是日日都快活似神仙。
  锦衣少爷远远看了一会,眉间的弧度似乎终于柔和了些,开口懒懒交代道。
  “我在此处坐一会再进去。柳管事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不急,还有一事。”
  许秋迟转过头来,笑得满面春风。
  “姑姑今日这是改了性子?往日不是多一刻也不愿和我待在一处……”
  女子早已换下方才宴席间多情含笑的面具,上过妆的面容一点表情也没有,像是皮影戏里方才描好油彩的假人。
  她从袖间取出一样东西,随手递了出去。
  “这东西,还请二少爷收好。”
  笑意自许秋迟面上褪去。他盯着女子手心上那只造型精巧、镶满宝石的金葫芦,迟迟没有伸出手。
  “柳管事当真是手快。”
  柳裁梧牵了牵嘴角。卸掉那层伪装之后,就连笑一笑都令她厌烦。
  “二少爷说笑了。”
  她这双手在习得那杀人之术前,不知摸过多少花楼恩客的钱袋、花魁名妓的妆奁、柳巷鸨母的钱箱。
  她连舞娘丝履上绣鸳鸯眼的米珠都能转瞬间取下来。区区一只藏在衣服里的金葫芦,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少爷打算如何处置这物件?”
  许秋迟不答反问。
  “这东西柳管事是从何处得来的?”
  柳裁梧顿了顿,还是如实说道。
  “从苏府一个婢女身上。”
  许秋迟沉吟片刻,终于将那金葫芦拿了过来。
  “我那血芝可是下了血本,那苏凛却并未放在眼里。现下来看,或许是苏府里那位病人压根用不上了也说不准。”
  “这便要二少爷自己查个清楚了。不过……”柳裁梧眼前闪过那紫衣婢女打量自己时的神态,斟酌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尽,只淡淡道,“二少爷日后可要分清内外亲疏、轻重缓急才行。今日不过是个金葫芦,明日可能就是别的了。我不是姜辛儿,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二少爷身边,若是出了纰漏,只怕阖府上下都要跟着受罪。”
  若说这邱府中,还能有一人用这种不客气的语气对他说话,便也只有眼前这女子了。
  许秋迟眨眨眼,语气反而放得更加轻柔。
  “就算柳管事时时刻刻跟在我身边,但世事无常,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若说这天底下,还能有一人用这种不管不顾的方式戳她的痛处,便也只有眼前这一脸无辜的年轻男子了。
  柳裁梧不再看他,低头行礼,动作板正流畅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我只是按二少爷的吩咐做事,旁的我既不知晓、也不明白。天色已晚,二少爷早些歇息吧。”
  绿衣女子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又过了一会,假山旁的人终于动了。他随手在石桌上的漆盒里抓一把豆饼捏碎、扔进池塘中,各色游鱼听得动静纷纷聚了过来,唯独那点白色仍漂在不远处梳着羽毛。
  许秋迟轻叹一口气。
  “找你来是为了治一治这一池子恶鱼的。你倒好,只顾自己自在。”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一般,下一刻那鸭子转了个身,只将屁股对着他。
  “秦掌柜,你说我该将你放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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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过中天,子夜时分。
  秦九叶辗转难眠。
  她一闭上眼便仿佛又回到了苏府那处诡异的小院,那墙上的小洞就在她眼前,花腿蜈蚣从那洞里钻出,恍惚间那洞似乎动了动,随即变成一只长在墙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黑暗中隐隐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一下下像是敲在她的骨头上……
  秦九叶猛地睁开眼,突然意识到那声音不是幻觉,而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她一骨碌从那临时拼出来的破板床上爬起来,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当下趿拉着鞋子向院子里走去。
  靠近小厨房的墙根处,一道人影正蹲在地上,埋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先前那阵声音越发清晰,秦九叶暗中观察了半天,才终于看出些门道来。
  “你、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蹲在那里做什么?”
  少年身形一顿,随即缓缓站起身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没掰断的树枝,似乎没想到此时会有人出没,半晌才转过头来。
  “整理这些……柴秧。”
  她顺着他的脚下看去,墙根处是按粗细分成的几捆柴秧,每一根都相同长短、相同粗细,断面整齐地仿佛城东莲香楼的筷子一般,已半点都没有先前的模样。
  一个疯疯癫癫的杜老狗还不够,这李樵又搭错嘞哪根筋了?这听风堂里到底还聚着多少怪人?而她又要和这些人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多久?
  秦九叶很是悲伤地思索了一番,最终只是神情恹恹地说道。
  “这些事又没什么紧要,白日里再做就好了。”
  说完,她提了提裤子准备回屋继续酝酿睡意,冷不丁那少年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
  “这么晚了,阿姊还没睡么?”
  是啊,都这么晚了,她早就已经睡下了,还不是被他发出的奇怪声响吵醒了这才出来一看究竟的。
  身体很疲惫,思绪却停不下来,她想她应该立刻回去在床板上躺好,再默背几遍医药大典助眠,可脚步顿了顿,她还是转过身来。
  “有事说事。”
  他就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那根树枝,神情却前所未有的认真。
  “阿姊觉得,今日我表现如何?”
  大半夜的不睡觉蹲在墙角掰树杈子把她吵醒,就为了问她这个?
  秦九叶胸口憋着一股气,但还是想办法把那股气压了回去。
  她在苏府碰了钉子,又在许秋迟面前认了怂,总不至于反过头来在自己人身上撒气,最后落得个欺软怕硬的名声。她是当掌柜的,丢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丢了人心。
  斟酌一番,她诚恳评价道。
  “表现不错,比金宝强些。”
  谁知那少年似乎并不满意,下一刻竟皱起了眉头。
  “只是强一些么?”
  和金宝比来比去是什么值得他如此上心的事吗?
  秦九叶更纳闷了,但转念想起许秋迟左红右绿、笼络人心的样子,又觉得满足自己人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也没什么,反正夸赞的话又不需要花银子。
  她刚想宽慰几句,一抬眼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突然走近了。
  李樵的身影在夜色中看起来格外瘦瘦高高,像是天井旁那株芭蕉成了精。
  他既没有故意拦着她、也没有做出胁迫的姿态来,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无法挪开半步。
  先前在苏府他握住她的手时也是如此。
  他不是个一入江湖就被人追着砍、报仇未果先把自己弄了个半死不活的倒霉蛋吗?为什么有时候偏偏又要摆出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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