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应欲言又止,强忍了几回,才把口中欲放的狂言压了下去。
“那事实是?”沈应问。
“事实是纪阳的试卷内容被考官发现,与另一考生的试卷内容一模一样。”
沈应吃惊:“另一个考生是谁?”
霍祁望着沈应的眼睛,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罗旭。”
“罗旭?”
听到罗旭的名字,沈应下意识便认为是这位惯爱作弊的仁兄抄了纪阳的试卷,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若要罗旭要作弊,如这回一样提前买了试题自己写或找人写好,再进场誊抄,可比抄纪阳的试卷要安全、聪明得多。
罗旭何至于蠢笨至此?
霍祁也点头:“罗旭素有才名,若他不强求名次,保个三甲总归没有问题,何必在考场上做出抄人试卷这种险事?”
是有人为了打击罗屏,故意替换了罗旭的试卷。
这两份试卷呈到先帝面前时,先帝便猜出了做这件事的人背后的目的。
若深查此事必有许多人要受牵连,而这两位举子的科举之路从此也便断了。
先帝于心不忍,便将此事掩下,只收回两人的卷子同时吩咐旁人不可再提起此事。
罗旭和纪阳没了卷子,也就没了成绩,自然三甲不入。
两人落榜后都郁郁不平,纪阳一气之下回乡去了,罗旭更是铤而走险,走上了作弊之路。
他二人却不都知,在三年前他们曾与刑部大牢只在咫尺之间。
不过罗旭最后还是进去了,不知算不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霍祁调侃一句,又向沈应说道。
“科举舞弊历年有之,先帝屡禁不止,朕手中无实权,那群当官的更不可能听我的。这回你只看到国舅在卖爵鬻官,但你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多你想象不到的龌龊生意。”
他将御案上的一份诏书递给沈应。
“朕知道,你也不是真的觉得朕争权夺利无耻,你只是在为那些考生抱不平。朕今朝借题发挥,也是想给他们一份公平。”
沈应展开,上面赫然是霍祁要重新举行会试的旨意
“这回由朕亲自监考,御史巡查,保证是大衍开国以来最公平的一次考试。”
“沈应,你看着吧。这些考生从此就是真真正正的天子门生。”
霍祁眼中闪着光芒万丈,沈应情不自禁地望着他,有那么一刻真正地陷入了对他的痴念中。
在这一刻,他真的相信他的君主能开创万世太平。
第14章 晦日
七月晦日乃地藏王生日,京中有旧俗,百姓应燃珀屑、点水灯。各寺僧侣祝祷,千灯汇作一炬,成莲花台,度众生。
今年流连在京中的举子们,却不知谁能来度他们。
原本皇帝登基新赐恩科,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可是今年的科举真是格外的熬人,本来新帝年前继位时就发下诏令要开恩科,举子们都以为会试还与往年是在三月举行,是以早早便来了京中备考。
谁知从年初雨雪霏霏等到枝头杨柳依依,好不容易等到考试,考完试又出了罗旭科举舞弊这一摊事,连累会试迟迟不能发榜。
连主考官都给牵涉在内,朝廷自然要细细斟酌。
但会试的举子们却等不起了。
进京赶考的举子中,多有家中并无薄产,举全家之人供一人读书赶考者。对于他们来说,光会试前耽搁的那段时间,在京中租房、吃饭的各项用度已经耗尽了钱财,若是再等下去,恐怕只能靠吃自己维生了。
而那些家中有财有势的举子,他们虽不在意在京中久住耗费的银钱,却也熬不住这份心力交瘁等待。
到底考没考上,总归要给个信才行。
他们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七月的最后一日,地藏王生日当天,贡院宣布发榜。
在京的举子们大喜过望,纷纷双手合十连道了几声地藏王保佑,赶往贡院看榜。
周兴趴在茶楼上,恹恹地看着底下兴奋地跑向贡院的举子,摇头道了句。
“三千年后知谁在,何必劳君报太平?”
他感叹完又偏过头去,换作另一边趴在桌上。周兴郁郁寡欢,连放在眼前的糖糕、乳饼都未曾多看一眼。
邻座响起一个爽朗的笑声:“周兴小弟,何事让你这般闷闷不乐?”
周兴抬头,便见到禁卫军统领文瑞坐在不远处。
“文大人。”
沈应爱交友,京中百官除了内阁那些老古板,大半都与他有交情。文瑞这种性格豁达、相貌生得又好的青年男子,自然是逃不过他的魔爪的。
连带周兴也被带着跟文瑞熟识起来。
见文瑞在此,周兴起身向文瑞行礼。文瑞摆手说道:“我今日没当值,不必行此虚礼。”
他从座位上站起,走过来扶起周兴。
正巧伙计把文瑞原先叫的两包蜜饯果子包好送了过来,文瑞接过蜜饯付钱过后,看了一眼周兴将其中一包递给了他。
周兴疑惑眨眼,文瑞抬了抬下巴。
“蜜煎樱桃,你哥爱吃的。”
提起沈应,周兴的脸瞬间就黑了:“文大人不要提他,我已经在打算跟他断绝兄弟关系了。”
沈应这种出尔反尔,嘴上才说了要回金陵,结果转头连家也不回的忤逆兄,周兴不要了。
明日就回金陵,开宗祠把沈应逐出周家。
不对,沈应族谱是记在沈家的,周兴还没法逐他出家门,因为沈应本来就没在他家。
这样一想,周兴更生气了。
他回去就要写信回金陵,向母亲控诉沈应眼里只有男人没有弟弟的事,真是气死他了!
听到周兴孩子气的话,文瑞瞬间笑出声来。
他将两包蜜饯放回包里,自觉不方便参与他们兄弟间的事情,转而逗趣似的说起。
“上个月你哥做了一件好事,你要不要听?”
“是什么?是什么?”
周兴一听,注意力立即被夺走。
文瑞知他心中其实很崇拜自己的这位兄长,便将沈应从王元纬手下救下竹月的事说与了他听。
周兴听完撇了撇嘴:“什么他救?分明是文大人您救的,而且还仗的是那位的势。”
这别扭劲,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文瑞低头笑了笑,又说起:“若不是你的兄长,我与那位都看不到眼前这份苦难。”
周兴闻言又得意起来,嘴上却还是嫌弃道。
“他就是爱管闲事。”
嫌弃完周兴又按捺不住好奇:“文大人,那王家大少爷真跟你说的一样,被他爷爷打断了腿吗?”
他问的是文瑞将王元纬提去王家府上的后续。是说王景知道这事皇帝掺和进来了,自然不敢再留竹月,给了竹月一百两就放他回家去了。最后还当着文瑞的面打断了王元纬的一条腿,说是等他腿伤好了就把这不孝子弟送回老家抚州。
周兴感叹:“虎毒还不食子,这王老爷子可真够厉害的。”
文瑞却笑:“什么打断了一条腿?不过说说罢了,我在旁看着估计连筋膜都没伤到。”
王景是怕他不罚,霍祁罚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