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没有心力总要试过才知道。”
霍祁抬手要去抓沈应。
沈应一下跑开,边笑着边逃进屋子里,让宫人把他上回没画完的《瑞鹤图》拿来,他要接着画。
宫人应声去找。
霍祁撩开竹帘走进屋中:“我瞧你在这书艺局比在翰林院畅快,左右这里也是翰林院的差事,不如把你调过来,让你在这当个富贵闲人,好过在朝堂那摊子浑水里搅和。”
沈应正在准备画画用的颜料,闻言嘴角挂着笑向霍祁望来。
“陛下这是怕我在朝堂上跟你捣乱,预备先将我发配边疆?”
他倒是什么都清楚。霍祁低头一笑,又问道:“难道沈卿愿意在朝堂那摊子事里搅和着?”
这句话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他其实也想知道沈应究竟是什么时候对朝政下了心思。
是他入内阁的时候?还是他父丧过后重新还朝的时候?还是要更早…早到他接近霍祁的时候。
“若沈卿真的对朝政有兴趣,你可以求求朕。求得朕舒心了,朕可以考虑考虑给你加官晋爵,让你早日有入阁的资格。”
沈应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又低头拿笔纸面上画了几笔。
见沈应不怒不喜也不回答只专心低头画着。霍祁疑惑地走到桌边,探头去看他在画什么。
结果一看霍祁登时哭笑不得。
只见纸面上赫然画着一只大猪头。沈应几笔画完猪头,抬手将毛笔直接扔到了霍祁身上。
墨水粘连下来,在霍祁衣服上留下好大一块墨迹。
霍祁:“……”
这脾气也忒大。
沈应冷笑:“少来试探我,我对朝政没兴趣,留在京城也只为你而已,哪日你惹我不耐烦了,我照样转头就走,别以为你当皇帝就能留下我。”
霍祁闻言一怔,似被人用刀在心头划了个口子。
他还未来得及想明白痛是不痛,就被国舅何荣在太极宫外求见的消息打乱了思绪。
霍祁皱了皱眉头,又笑了一声:“舅舅可算来了。”
罗旭会试作弊本来走的就是何荣的门路,现在他人被抓了,虽供出了一个跟何荣完全无关的同谋,却也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现在连内阁都搅了进来,何荣才收了两万两,可没打算为这点银子把自己给搭进去。
霍祁早算到他会来找自己,也不多话直接让人把他带到书艺局来。
吩咐完宫人,他看向再度低头作画的沈应。思索半晌,霍祁端着架子慢步走到了书桌后面,趁沈应不注意,他一把搂住沈应的腰把人往自己身上一带,随即低头往纸面看去。
很好,这回画的是修竹,不是猪头了。
霍祁满意地点了点头。沈应气呼呼地地扫他一眼,却没把他推开。
霍祁笑起来,抬手捏了捏沈应鼓起的脸颊:“别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日常爱发癫,胡言乱语几句讨你一笑而已。”
沈应:你看我现在想笑吗?
“……可能方式有点问题,我以后改正。”
两人正闹着,方才帮沈应找《瑞鹤图》的宫人却回来禀报,说是那图被洒扫的小太监不小心损坏了,请沈应宽恕他们保管不善的罪过。
沈应闻言歪头看着那宫人,只把那宫人看得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片刻后,沈应摇头说道:“算了,不过一幅画而已,我再画一幅就是了。”
“谢沈大人不罚之恩。”
那宫人登时松了口气,跪在地上连连向沈应叩头。沈应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下去,转头就撞进霍祁看戏的眼眸中。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霍祁笑:“没什么,只是看沈卿这般有善心,朕心中感到十分宽慰。若天下人都如你一般,或许这世上会少许多纷争。”
“你……”
沈应欲要回击,却不巧外头传来消息说何荣到了。
霍祁抬手让人唤他进屋,又向沈应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沈应翻了个白眼,在何荣进屋前给了霍祁一个肘击,后又轻飘飘地从霍祁怀中脱身,站到了一旁低头为霍祁磨墨。
两人默契十足,沈应一脱身,霍祁也拿起毛笔装作气势十足地在纸上勾勒。
好一对正气凛然的君臣,半点也看不出他们刚才在这书桌后面打情骂俏的样子。
走进屋中的何荣在心里腹诽,我又不是瞎子,这院中挂的都是竹帘,要是不想让我看,就别让我进院子呗。
非等我进屋再装,真是做作。
第16章 一生一世
何荣俯首跪在书桌前口称拜见万岁。
若不算上前世,霍祁登基后,还是头回见到自己这位舅舅如此恭敬。
可惜他现在怕的是内阁,不是霍祁。
霍祁随手在沈应的修竹旁画了只山猫,眼前又浮现朱泰来那张高深莫测的脸孔。
这位老师,霍祁敬他重他,惧他畏他,却更不满他。
即便霍祁知道,再过两年朱宁死在外放任上,朱泰来就会因难耐丧子之痛辞官归隐,霍祁仍旧觉得不痛快。
他前世与内阁斗了这么多年,从最开始被压得无力还手,到最后稳稳压他们一头,霍祁从来都是斗志满满。
他不畏惧输,他的身体里流着霍家好战的血液,败象越大他越有斗志。
他知道最后的结局只会是他赢。
但朱泰来的不战而退,却让这场胜利变得不完美。
世人皆说朱首辅能舍下手中权柄,还政于霍祁,是个难得的忠臣。
好像霍祁最后能赢,全仰赖朱泰来的施舍。
霍祁不喜欢这种说法,他不喜欢不战而胜,他要朱泰来彻底地臣服。
霍祁将笔尖杵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浓重的墨痕。
沈应似乎感受到他身上突然迸发出的斗志,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霍祁迎着沈应的目光,向着他未来的首辅大人微微一笑。
朱首辅又如何?沈首辅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个个被他玩弄在掌心。
霍祁得意地把毛笔扔到桌上,让何荣起身,心知肚明地问道。
“舅舅此来,不知是为何事?”
何荣站起身来,搓着手为难地看了沈应一眼。
霍祁知道何荣觉得沈应是外人,所以想让沈应避开。
但对于此刻志得意满的霍祁来说,眼前的沈应已经是他的囊中物,只有任他搓圆捏扁的份,根本没有叫沈应避开的必要。
霍祁摆手道:“都不是外人,舅舅直接说吧。”
沈应听到那句不是外人,向霍祁投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霍祁向他扬了扬眉毛。
何荣内心焦躁,也无暇顾及自家这大外甥‘色令智昏’的表现。见霍祁不让沈应走,何荣也不多言。他走近霍祁,舔着干燥的嘴唇,压低声音向霍祁问道。
“陛下可知道今日贡院外死了个考生?”
何荣话一出口,霍祁当即心头一跳。
他感觉到沈应向他投来的惊讶目光,却强作淡定,向何荣点头道。
“今日朕让余松去贡院传旨,他回来后已经向朕禀报过此事。听说那举子是对会试成绩不满,一时不忿撞了墙,就在余松到贡院前几盏茶的时间……若他再等一等,等到余松到贡院,宣了朕许他们再考一次的旨意,或许他就不会那么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