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人未免太好骗,不过随意惺惺作态一番,便能换来他的心软。
  怪不得前世会被冯骥骗得那样惨。
  “你带朕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朕来祭拜梁彬?还是你想让朕向他道歉?”
  霍祁挑起眉头,他想若沈应只是要一句道歉,倒也简单。不过就是‘对不起’三个字而已,霍祁现在就可以对着梁彬的灵位说。
  不过既不真心也无诚意罢了。
  皇帝嘛,最会说的就是谎话。
  沈应摇头道:“不必了,既无真心也无诚意,说来不过一句空话,听了也没用。”
  他的话一说出口,霍祁都为他对自己的了解感到吃惊,甚至有些疑惑。
  他记得这时期他和沈应还你侬我侬着。
  两人之间纵有小矛盾,却无大冲突。
  在沈应眼中他应该还是一个虽有些小狡黠但宽厚仁义的好郎君、好君主,纵然他在这次科考舞弊案中的表现,可能让这个形象有了些小瑕疵。
  但也不该让他在沈应心中的评价跌落至此?
  霍祁开始怀疑起那日暗卫禀报的朱泰来与沈应在内阁的谈话中,还有些他不知道的内容。
  他试探性问道:“朕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
  霍祁做戏做惯了,话一出口脸上就添上了悲痛的色彩。
  沈应见了垂眸一笑,无奈感叹道:“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哪句跟我说的是真,哪句跟我说的是假。我与你相处将近两年尚且如此,何必再难为梁彬去分辨。”
  霍祁闻言不语。他沉默了片刻,又低声问道。
  “朕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沈应抬眸望向他,眼中是霍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像从前的……不、像很久以后的沈应。霍祁心头狂跳,他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沈应的手。
  “你——”
  沈应的脸上满是疑惑:“我?”
  霍祁心口仿佛被重重一击,他压抑着这种乱糟糟的情绪,死死攥住沈应的手腕。
  这时有周家小厮从外面跑进来,附在沈应的耳边向他说了两句话。
  霍祁却不管这小厮。他只抓着沈应,双眼瞪出血丝。
  “沈应——你是——”
  他只说了四个字就被沈应打断。沈应着急地反手握住霍祁的手:“请陛下进屋暂候,我想让你听一番话。”
  在霍祁能反对前,沈应已经把他和余松一起推进屋中。
  霍祁回头,看到沈应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关上了房门。
  霍祁与余松面面相觑。
  这宛如做贼的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第21章 皇命难违
  霍祁被关在屋里,百思不得其解。
  他堂堂一个皇帝,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偷偷摸摸的境地。
  他想了半晌也没想透,从前沈应当首辅的时候要霍祁听他的话就算了,现在沈应也就是个连内阁都没入的小编修,还想要霍祁听他的话。
  难道霍祁天生就欠他的?
  何况——刚才在沈应脸上闪过的那点似曾相识,叫霍祁心惊。
  他不想再等,他想即刻就问清楚沈应,问清楚……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沈应究竟是谁?
  若这些时日来的点点滴滴只是霍祁的南柯一梦,那沈应有没有可能也与霍祁陷在同一场梦中?
  还是那个人真的迫不及待地抛开霍祁投胎去了?
  霍祁急切地想要出门问个明白,谁知手掌刚刚触及房门,就听见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
  那个前世今生都令他厌恶至极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是冯骥在院中与沈应说话。
  霍祁停下脚步,前世冯骥与沈应无数次并肩而立的场景再度出现在他眼前,霍祁狠狠皱起眉头。
  他一瞬间没了兴趣出去看他二人琴瑟和鸣,他甚至有了想看冯骥再把沈应骗得团团转的想法。
  等那傻子再被人骗得遍体鳞伤、跌落在地,霍祁一定要雍容雅步地走到沈应面前,对他说一句:‘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小子不是好人。谁知你还是受了他的骗,真是自讨苦吃。’
  霍祁正想着以后该如何奚落沈应,余松凑过来小声对他说。
  “这沈大人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陛下可要出去问个明白?”
  “不必,”霍祁摆手,扬起下巴示意门外,“他不是想让我听吗?且听听。”
  院中,冯骥由周家小厮扶进院内。因前后两场会试的煎熬,又加上好友离世的打击,他脸上几乎没有了精气神。
  众人知他与梁彬是好友,见他只望了灵棚内放置的棺材一眼,身子便止不住地颤抖,也不由动容起来。
  玉垒用衣袖擦着眼泪,上前请冯骥先回屋休息。
  冯骥摇头道:“谢玉垒小哥劳心,不必管我,我想在这院中……多陪陪梁兄。”
  沈应冷眼站在屋檐下,看他做戏。
  那边玉垒见劝不动冯骥,又去搬了张椅子来请他坐下。冯骥谢过玉垒后,像才发现沈应一般向屋檐下的沈应抬头望来,眼眶登时一红向沈应说道。
  “沈兄,你终于来了。”冯骥含泪望了灵棚一眼,“上回与你分别,梁兄还说起下回见面要向你讨青杏酒喝,却没想到他性子太刚烈……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你。”
  他如此一说,梁彬的音容笑貌再度涌到沈应眼前。
  沈应喉头哽了哽,用力闭上双眸压下心中的愤慨。
  他万万没有想到,冯骥会无耻到这种地步,梁彬明明就是被冯骥诓骗至死,他现在居然还敢在沈应面前说,梁彬的死是因为他的性子太刚烈。
  若不是沈应想让霍祁看清,眼前人是怎样的卑鄙无耻之徒,此刻恐怕早忍不住冲上去打他了。
  沈应握紧拳头瞥了一眼霍祁所在的堂屋,向还在院中打点的周家小厮说道。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冯兄说。”
  他虽姓沈,却是在周府自小被当作大少爷养大的,在府中向来说一不二。他一发话,周家小厮立马应声离去,出门时还特地关上了大门。
  “不知沈兄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要弄得这般神秘?”冯骥疑惑。
  沈应走下台阶,来到冯骥面前,向他略一拱手。
  “我有一件事想问冯兄,若冯兄当我是朋友,还请实话实说。”
  冯骥见他神情严肃,尴尬地想要起身,却被沈应按下,只能坐在椅子上回礼道。
  “请沈兄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沈应扯了扯干涩的嘴唇:“你放心,这件事你一定知道。”
  沈应垂眸,凌厉的目光直直向椅子上冯骥射去。
  他问:“冯兄,若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请我告诉梁彬究竟是怎么死的?”
  冯骥怔住,唇色登时变得青白,他下意识向灵棚方向望去,看到祭桌上摆放的梁彬的牌位又立即转过头去。
  “他……太胡涂……周兴难道没有告诉你?”冯骥舔了舔嘴唇,“发榜那日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我的……他不信我们两个会同时落榜,要去贡院查卷,贡院的人却不许他查……他与那些人吵了起来,一时激愤就……撞了壁。”
  他说得磕磕绊绊,说到最后‘撞了壁’三字时顿了又顿,却还是忍不住颤抖的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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