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兴与管事面面相觑。
  管事看了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着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可怎么办?”
  周兴撇嘴,没好气地推了怀里的沈应一把。
  “能怎么办?把他送进皇宫当贵妃,我们自己回金陵。”
  也就是沈应昏迷了,不然凭着这句‘贵妃’,周兴多少还得再挨一记敲。
  沈应迷迷糊糊间,只感觉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然后他便跌入到一个幽密的院落中。
  远处有笙歌传来,沈应隐约还能听到堂上客人的欢笑。此处却只剩下寂静冷清,唯有湖边的水榭中隐隐传来说话声。
  沈应不解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刚想上前询问,却在水榭靠近湖边的栏杆处看见一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要更成熟一些,此时这人脸上正刻着索然无味四个大字,凭栏喝酒。
  旁边与那个沈应说话的人见他如此,调侃起来。
  “今日众人都来贺你生辰,你这个寿星却把满堂宾客都晾在外面,自己跑来了这里喝酒,真是该罚。”
  说话的竟是游子平?
  沈应心中生出疑惑。
  他虽爱交友,但因前年科举游子平压了他一头,他心里总有些别扭,是以两人虽在翰林院共事还是同年的进士,私下却并没有什么交情。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游子平关系好到可以一起喝酒。
  沈应约莫猜到这是梦境,却不知梦的是哪朝哪地的事
  靠坐在栏杆旁的沈应回眸向游子平一笑。
  “没了我,外头照旧一派花团锦簇,何必我去添乱?何况他们贺的也不是我,是皇权。”
  游子平闻言被噎住,好半晌才开口。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年长的沈应低低笑起来,言语间有些醉意又有超脱,“我从前连皇帝都敢打,现在只敢在你这里过两句嘴瘾,这算什么胆大?”
  “……你醉了。”
  游子平劝沈应少喝些,年长的沈应笑着应了他一声,却仍旧把酒往喉咙里灌。
  沈应似看到他身上笼罩了许多的愁苦,但转眼又什么也看不见。
  他听见游子平劝自己:“陛下昨日虽在朝上斥责了你,但我想他是气急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并不是真心的,否则他今日也不会让外头那些人来为你贺寿。”
  “是不是真心也无所谓了。佞幸之流?”年长的沈应抱着酒坛嗤笑,“我本来就是,难道当了大官就可以遮掩过去?”
  “沈应……”
  游子平还想再劝,年长的沈应却打断他的话头。
  “子平,这两年我觉得自己跟陛下好像隔得越来越远,从前我看他好像在看一张白纸,什么都写在纸面上,现在我看他却像在雾里看花,什么都看不清。今日朝上他怒上心头骂我佞幸,我的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年长的沈应半个身子靠在栏杆上,有些痴态地望着水榭外的月亮,低声喃喃道。
  “我以前从来没有怕过他。”
  年少的沈应在外听到他的话却浑身一凉。
  这人所说的话,不正是他现在对霍祁的心境。
  他从前对霍祁气急,撸起袖子打那人两拳的时候都有,他也没有像今日这样逃过。
  他从来没有怕过霍祁,也从来没有把霍祁当过皇帝。
  可是这回从诏狱出来,却总是无端对霍祁生出许多恐惧、许多猜疑,只因那人不知为何开始藏在面具后面,还开始学着跟沈应逢场作戏。
  沈应看不透他,所以才会害怕、才会畏惧。
  游子平道:“你不要想太多,陛下宽厚仁德,是个难得的仁君。就算你与他有过一段荒唐事,他也不会因此事为难你。”
  年长的沈应又笑了一声。
  “宽厚仁德?做出来给你们看的样子罢了,这两年我逼他做了不少他不喜欢的事,他不过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才暂时没找我算账,等再过两年情分消磨光了,我的下场也不会好过国舅爷许多。”
  他将霍祁猜疑到了最坏,水榭外的沈应却向他摇头。
  “他不会这样对你的。”
  只是这句话空荡荡地落在湖面上,连点波纹都未曾留下。
  沈应都不知道他自己信没信。
  游子平也没再说话,年长的沈应回头拿着酒坛碰了碰游子平手中的酒杯,淡然笑道。
  “希望他清算我的时候,不要牵连到你们。”
  外头忽的又传来巨大的喧闹声,院中的三人齐齐疑惑地向外望去,小厮快步从院外跑进水榭,跪在沈应面前说。
  “爷,陛下遣天使赐下寿礼,请您亲自去迎。”
  年长的沈应愣了愣,忽的向游子平说道。
  “你说他今日遣人送来寿礼,是想要为我祝寿的心思多一点,还是想要向我示威的心思多一点?”
  没人答话。
  那年长的沈应仰头喝完酒坛中的酒,换上得体的笑容起身离去。
  “走,跟我一起去瞧瞧陛下今年送我什么寿礼。”
  脚步声纷乱远去。
  只留下沈应望着栏杆旁的酒坛如坠梦中。
  沈应猛地从梦中醒来。
  望着眼前熟悉的纱幔沈应怔在床上,淡淡苏合香的气息在他鼻尖荡开。有人在他床边坐下,沈应转头看见霍祁冷淡的脸庞。
  犹似在梦中。
  第27章 【倒v开始】 年少气盛……
  看见沈应醒来,霍祁嘴角挂起温柔的笑容。
  “你醒了。”
  他伸手轻柔地抚着沈应的脸:“一觉醒来看见我是不是很惊喜?我在宫里听说文瑞驾回来一辆只装着你家小厮的马车,也是很惊喜。”
  “真没想到朕的禁卫军统领,竟然会和外人沆瀣一气,串通起来欺瞒朕。”
  说到最后一句,霍祁脸骤然沉了下来,原本温柔抚摸着沈应的动作,变得轻佻起来。
  他的手指在沈应细嫩的面皮上划过。
  “不过禁卫军是太后的人,与朕不是一条心也是正常的事。”霍祁又低低笑起来,“朕又岂会有这种奢望,奢望人人都与朕一条心。”
  沈应怔怔望着他,眼神中半是迷茫半是惊讶,呆呆愣愣地像是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
  霍祁有心逗弄他,他慢慢凑近沈应捧起探花郎的脸颊,压低声音蛊惑道。
  “那你呢?你与朕是不是一条心?”
  还未说完,霍祁就先笑了起来。就像这件事是件极好笑的事,霍祁为了压抑自己的笑声,甚至带动着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
  “朕想一定不是。若是的话,你就不会逃了。”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是鼻息相闻。
  近到让霍祁看不清沈应眼中的情绪,他想沈应也一定看不清他的。
  这样很好。
  喜怒不露于人前,才是帝王。
  这还是你教我的,沈应你忘了吗?
  霍祁凝视着沈应的眼瞳,才想起……不对,他不是忘了,他是根本没可能记得。
  ——因为这句话眼前的沈应根本没对霍祁说过。
  霍祁再度压抑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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