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而已经被皇帝亲赐了‘滚’字的沈应,更是片刻也不耽误。转身就以戴孝之人不便叨扰为由,向朱泰来告了罪。
  得到前首辅大人的谅解后,沈应飞快地溜出琼玉殿。终于恢复自由之身,沈应抬头看天空都开阔了许多。
  他停在琼玉殿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几瞬过后,沈应迈开步子,健步如飞向着宫门跑去。
  武柳还在殿外,见沈应出来便迎了上去。谁知沈应看见他停都没停一下,一溜烟就跑了。
  武柳快步跟上去:“你跑那么快干什么?陛下让我送你回家。”
  “我不用他假好心。”
  也不知道霍祁到底有什么毛病,刚刚才对沈应发了那么大的怒气,沈应脸上都还留着他摔酒杯弄出的划痕,转头居然还能想起让武柳送沈应回家。
  有病!病得还着实不轻!
  沈应迈出宫门,看见御街上那辆悬挂着香球的马车就头痛。
  这腊肉谁爱熏谁熏吧,他不熏了。
  沈应脚下不停,也不管武柳跟在身后,撩起袍子一路跑到城北康华门外。
  官府将犯妇、罪人家仆发往官媒官卖,都是在这里相看。沈应来到康华门外的广场,也不啰唆直接找到官媒,张口就要买下她手下全部的人。
  这官媒其实就是牙婆。
  钱牙婆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官媒人,今日还是头回见这么豪横的主儿。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应,穿着倒是不错,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钱牙婆怀疑这小娃娃是来消遣自己的。
  只是近年来四地闹灾,京城涌现了不少难民,他们活不下去了便自卖自身,一斗粮食就可以买个人力,人命落得比草还贱。
  他们牙婆的生意也不大好做,是以就算怀疑沈应是在消遣,钱牙婆还是多问了一句。
  “娃娃,我手中可有上百号人,你要全部买下可要花不少钱,这你能做得了主?”
  听这老人居然还叫自己娃娃,沈应难得轻松一笑。
  “这位妈妈贵姓?”
  “免贵姓钱。”
  “钱妈妈不必多说,你只需要帮我清点人数便可。”
  瞧沈应说得真切,神态也不像作假。钱牙婆心里嘀咕几声,从袖中摸出本册子。
  “倒也不必再清点,人送来时早已登记造过册。”
  拉走一个便划掉一个,这册没划掉的,便是钱牙婆手中剩下的人。
  这批人中大多数都是受这次科举舞弊案牵连被拉往官衙发卖,其中有亲属朋友的,都已经被买走,只剩下些签了死契买到那些高官家中的仆从。
  钱牙婆猜测这少年约莫是哪家高官子弟,今日就是为这拨人来的。
  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钱牙婆向四周看了一眼,特意压低声音问道。
  “这位少爷,其中有些犯妇、罪人与那案子没甚牵连,可要我把这些人去掉?”
  沈应向广场上望去,密密麻麻地站了一排排被绑着的人。他们神情麻木地立在原地,像牲口一样被人相看。
  这场景看得沈应不寒而栗。
  他慢慢摇头:“不必,全部一起。”
  钱牙婆当即乐得笑逐颜开,这可是一大笔佣金。
  她当即翻开册子要为沈应写契约。
  跟在沈应身后的武柳,脸上罕见地没摆出那张厌世脸,反而露出些许诧色。
  “你……还真是个大好人。”
  沈应本以为他嘲讽自己,谁知竟听到一句夸赞,倒是真的诧异起来。
  “你居然没嘲讽我伪善?你刚才出宫门时撞到头了?”
  “管他伪善还是真善,总归做比不做好。”
  说着武柳也跃跃欲试起来,他掏出几张银票和三四粒碎银,一并递给沈应。
  “我也来凑个数。”
  碎银不多,但银票足有七八百两。侍卫的年俸是一百两,这可是武柳七八年的身家。
  沈应都吃惊:“你随身带这么多钱干什么?”
  “钱不带身上,那应该放哪里?”
  理直气壮地,把沈应问得语塞。钱不带身上,那该放……钱庄?还是家里?
  沈应嘀咕:“你也不怕被人抢了。”
  武柳抱剑看他。沈应笑起来。行吧,是他多虑了,以这人的武功,他抢别人的可能要大一点。
  沈应把银票还给武柳。
  “暂且不必劳烦你,这钱你留着去做其他好事吧。”
  正巧这时钱牙婆来问沈应用什么付账。
  沈应摇头说道:“我没钱。”
  正把银票往怀里塞的武柳:“……”
  已经开始研磨写契约的钱牙婆:“……”
  合着你还真是来消遣人的。
  “你这小娃娃——”
  钱牙婆气到说不出话,沈应忙安抚她:“但是我在城南有所三进的宅院,购入时花了两万贯,我照原价抵给你。”
  “三进的宅院,在城南?”
  钱牙婆缓过气来,满脸狐疑地向着沈应重复了一遍。
  沈应向她点头。
  钱牙婆心里又打起算盘来,这世道人命越来越贱,京里的房子却是越来越贵,城南三进的宅院现在市价最少五万贯,若是这小娃娃真按五万贯抵给她,那她可是大大地帮官府赚了一笔。
  钱牙婆犹豫了片刻:“我得先验货。”
  “自然。”
  两人也不啰唆,一路直奔城南。赶到沈府时,皇帝已经撤了沈府外的禁军,钱牙婆没看出异样,只以为是座富贵人家的大宅。
  她双眼放光地摸着沈府的门楣,倒是跟沈应透了句实话。
  “少爷你这宅子现在京中少了十万贯,绝对拿不下来。你两万抵给我,亏了。”
  沈应知道她是瞧见这宅子地势,以为他身份不俗,怕真唬得他两万贯出了这宅子,他日后知晓价格反过来报复她。
  “我知道这房子值多少钱。”沈应淡淡笑道,“做好事嘛,不必在意那么多,全当积阴德了。”
  闻讯赶来的管事,先是因他脸上的伤吃了一惊,而后听到他要卖这宅子,整个人都傻了。
  “少、少爷,这宅子——”
  沈应向来极有主见,连周远、潘小钗都管不住他,管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但是这宅子不能卖吧!这可是皇帝的私产!
  当年沈应之所以只用了两万贯就买进了这所宅院,全因卖家姓霍名祁字沈应的情郎。
  这事府上一应不知,只有当时陪沈应进京赶考的管事知道内情。
  这皇帝的地方,沈应可以不住,但不能说卖就卖吧?!
  管事心里着急,沈应却主意已定。他让账房拿着房契、地契跟着钱牙婆回去签契约,顺便把人领回周家铺子安置了。
  只是房子一时腾不出来。
  沈应同钱牙婆说了声抱歉,请她宽限几日,他们会尽快搬走。
  这么好一座宅院,钱牙婆不知能赚多少佣金,她早就笑得都合不拢嘴,哪里还在意这点小事。
  “不急不急,少爷你们慢慢搬,咱们先去官衙把契约签了才是正事。”
  见那牙婆迫不及待地拉着账房跑了,管事在旁边急得差点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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