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谢垣隐隐有些怒气,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只是说出的话,让沈应都无奈挠起眉心来。
沈应心道,这谢垣也是傻,也不看看何缙的样子,像是会怕见官的人吗?
旁边的谢挚也轻轻笑了一声,侧首向沈应说道。
“这小弟可够傻的。人家都坐着官船来截你了,还能怕你拿他去见官?”
沈应提醒他:“他是你弟弟。”
谢挚从善如流:“我这弟弟可真够傻的。”
沈应:“……”
果然那边的何缙完全不买账。
“拿我去见官?”何缙轻笑,“你就是拿我去见皇帝,又能奈我何?”
在场众人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都吓得不敢出声。
谢垣被气得倒仰,幸而被人及时扶住。
站在船舱口的谢挚闻言啧了一声,沈应偏头向他望来。
谢挚笑道:“他有太后宠爱,皇帝确实奈何不了他。”
他的浑身都包在白布里,只留下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但是沈应却看到白布下紧紧裹着的烦躁。
是被困在笼中的猛虎,在为自己不能尽情施展而烦躁。
沈应不由伸手,隔着白布抚了抚谢挚的脸。他的动作轻柔,像是真的担心谢挚脸上有什么不曾被人窥见的伤疤。
“你不要小瞧他,”沈应为自己的旧情人正名,“皇帝要比你想象得还要厉害得多。小小一个何缙,对他来说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谢挚看着沈应,忽然觉得四周好安静,连小丑何缙的吵闹声也灌不进他的耳朵。
其余人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他和沈应,还有一艘船。
他想起少年时跟沈应一起出海遨游的痴念。
也是像这样,他们两个人,一艘船,随波逐流漂到哪算哪,遇到喜欢的地方可以留下来住一阵,住厌了便继续漂泊。
他不当皇帝,沈应也不当首辅。
就他们两个人在船上,再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分开他们。
连老天爷也不行。
“跳梁小丑?”谢挚嘲讽地笑起来。
他和沈应不也是吗?争斗半生,好不容易做了赢家,转头居然又要他重新来过。
他和沈应也不过就是老天爷手中的跳梁小丑。
第39章 奉旨行事
余松正在宫里擦着自己的空箱子,嘴里发出喃喃:“当上总领太监我这辈子也算做到头了,现在也就求个余生安稳罢了,钱财是身外物没了就没了,保命才是要紧事。”
他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却仍旧在小徒弟张陶来禀报国舅求见的时候破防。
余松尖声叫着:“他来做什么,不见!”
面对张陶的震惊,余松堪堪收回点总领太监的风度。
他咳嗽一声:“让他进来。”
其实余松心里在暗骂,早干什么去了?他早八百年前就给这姓何的通风报信了,这人却拖到今日才进宫,真是找死都吃不上热乎的。
余松骂骂咧咧地继续擦着自己的箱子。二十多年才塞满的箱子,因为一幅画,转眼就空了。
空箱子!想想余松都心痛死了。
何荣进来看到余松擦箱子还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在干活?那群小太监未免太惫懒!”说着何荣就冲了出去,叫来几个小太监来帮余松干活。
见他如此关心,余松总算没那么生气。
其实何荣就是贪财了些,为人还是不错的。
余松心里清楚,就算他做到总领太监,众人面上都捧着他、敬着他,但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把太监当人?都在心里默默鄙夷他罢了。
也就一个何荣是真心的。
所以余松有时候也愿意多提点提点何荣……当然他主要还是为了何荣递上来的银票。
想起银票二字,余松心上一痛,又回头擦起他曾经装过银票的箱子。
银票?没了都没了。算了钱财乃身外物,保命才是要紧事。
余松又碎碎念地嘀咕起来。
何荣看这大太监跟疯魔了似的,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余松停下擦箱子的动作,哀怨地回头看了何荣一眼。
何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他随意地捡了张红木椅坐下,又命小太监给他上茶。
何荣道:“不过就是沈应的一幅画,哪有那么严重。”
余松见他动作行云流水,心中腹诽他真是把皇宫当自己家了。
“国舅爷要是觉得不严重,进宫来找我做什么?”余松阴阳怪气。
何荣喝了两口茶,尬笑着瞟了他几眼。
“你也知道儿女都是债,要不是为了那个不孝子,我才懒得操这个心。”
何缙偷偷将宫中物品运出去卖的事,何荣和余松都知道。
他们没掺和这笔生意,只是都没管。
余松是因为何缙得太后宠爱,何荣则是因为压根瞧不上这点小钱。
其实何缙也未必瞧得上这点钱,不过是单纯为了恶心霍祁。何荣也知道这个儿子的心事,因心中对他颇为亏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现在皇帝离京,跑金陵去了。听说离京前,小皇帝专门找人查过这事。
何荣道:“你说陛下这回离京是为了什么?可别是专程去找我那不孝子麻烦的吧?”
虽然知道不可能,何荣还是多此一问,好早做打算。
余松忙道:“我的国舅爷您可别说胡话,陛下好好在万宁寺里待着,什么时候离京了?”
前几日早朝时,霍祁在文武百官面前说他又梦到了先皇。他说先皇在梦中骂他守孝不诚,让他去万宁寺念足七七四十九日的佛经,重新开始守孝。
谁都知道他在瞎扯,但他偏做得煞有介事。
转头就找了高僧沐浴斋戒,不顾群臣阻拦进了佛寺。
……然后第二天就从万宁寺后面溜之大吉。
何荣听到霍祁是往金陵方向去,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去找沈应。
不过听到小皇帝离京查过自己那不孝子的消息,何荣始终有些放心不下,这才专程进宫来找余松打探。
“余公公我们两个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可别瞒我。”
何荣暗戳戳地往余松手里塞入一沓银票。
余松看了银票一眼,也收起那副阴阳怪气的面孔。
“陛下没说,但我瞧着……”余松压低声音,“多半还是为了那沈探花。”
“我瞧着也是!”猜测得到肯定,何荣得意拊掌,“不过这小子也太放肆了。他把朱泰来气走了,又不立新的首辅。现在朝堂上那群老小子谁也不服谁,他不留下来主持大局,自己跑去金陵谈情说爱,这不是等着罗屏那群人斗成乌眼鸡?”
余松心道,把皇帝叫小子,也不知道谁更放肆。
不过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他还是提点了何荣一句。
“我看……陛下离京,说不定就是为了让他们能有地方斗。”
“你什么意思?”
余松没回答何荣,他揉着手中的银票若有所思。
“国舅爷近日也修身养性些,别在朝堂上搅和了。说不定等陛下回京,这京城又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