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过沈应估摸着,霍祁拿钱出来的时候,是真的只有三万两。
  “只是户部欺陛下年轻,陛下亲自下旨调银援济江南,他们以诸多理由推脱,最后只勉强给出八十万两,比以前要少上数十万两。陛下心知这是户部‘欺生’,拿出三万两来,一是要跟户部打擂台,二……则是为看看各地官员的态度。”
  “各地官员的态度?”
  商会众人低呼一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都是商海沉浮多年之人,都听懂了沈应的言外之意,只是心底还在琢磨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袁彬稍谨慎一些,抬眸看了沈应一眼,没再接话。
  沈应气定神闲。
  送来大花瓶的江元先沉不住气。
  “世侄这话的意思是,皇帝陛下想借这次赈灾,选出对他忠心耿耿的官员委以重任?”
  “江伯父说得客气了,我怕陛下这次不只是要对忠心的官员委以重任。”沈应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知道叔叔伯伯们,知不知道前段时间京城科举腐败的那件案子?”
  众人顿了一下。
  怎么会不知?一道口谕要二十四个官员的命,那些官员的人头听说现在还挂在贡院门口。
  想起这位陛下的手段,众人都不寒而栗。
  周远都忍不住插嘴:“应儿,你的意思是……”
  沈应咳嗽一声打断周远的话,同时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这位陛下,只喜欢对他忠心的人。”
  周远也有些回过味来。
  “怪不得贾仁那边一开仓赈灾,何家就立马也跟着派人施粥,原来是为了讨好皇帝,他家是皇亲国戚肯定比我们知道内情。”
  周远恍然大悟。
  “谢良那厮肯定也知道这事,听说何家施粥的米都是直接从他家拉的。这厮早早搭上了何荣,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现在要是被他抱上皇帝这条大腿……”
  他狠狠一拍大腿:“今年总商选举,我不是又要被他压一头?气死我了!”
  “不行!应儿你赶紧去叫人库房拿钱,我们家也要施粥!何家施多久我们就施多久,你再给皇帝写封信去让他放心,告诉他我们周家做好事一定不会落于人后!你爹我绝对不会输给谢良那厮!”
  沈应:“……”
  阿父,我就是专门找个来帮腔的托儿,可能都没有你这么像回事。
  其余人原本还跟袁彬一起犹疑,见他如此激动,情绪也一起被点燃。
  谢良给何缙供米的事他们也知道,听说供的都是好米,还不收一分一毫。他们原先还在背地里骂谢良狗腿子,谁知道人家背后藏了这么深的谋算。
  想当年何家还没发迹时,商会中大家纵然赚得有多有少但基本上算是平起平坐。
  谁知先帝几位,何家突然翻身。
  谢家仗着几门远亲搭上何家,从此就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了。
  这回沈应都把机会送到他们面前,他们要是再让谢良独美于人前,金陵商会干脆就直接解散,他们都回去种地算了。
  “世侄也算我一份。”“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出一份。”……
  众人纷纷应和,只剩袁彬一个许久不语。
  他默默地打量着沈应,似乎是在猜测沈应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应微微向他一笑,又忙回身拦下已经要亲自去库房提钱的周远。
  “叔叔伯伯们别慌,诸位既然有心救济灾民,总要有个章法。我们各家做各家的,倒是做了好事却没人记得,岂不是辜负了各位?”
  这会儿换袁彬说话了:“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换了官职为称,显然已经十分不信任沈应。周远差点跳起来,指着鼻子问他又是什么意思,幸而被沈应拦下。
  沈应心中早有了主意,但也无妨此刻和盘托出。
  “我的想法是,商会与官衙合作,我们出米粮由官府负责施粥,免得施粥时流民乱来,与商会施粥之人起了争执,到时候无论哪方有了损伤都不是好事。”
  听到与官府合作众人又都犹豫起来。
  江元等人:“这……”
  他们都是长期与金陵官衙打交道的人,哪里不知道金陵官衙那就是头喂不饱的饿狼,若是施粥一事由官府主导,只怕他们出一百两就有八十两会落到贾仁手里,剩下的二十两还不知道能不能全部到灾民手里。
  倒不是说他们真的关心那些灾民能不能吃饱穿暖、
  只是花了一百两却只能干成七八两的事,他们觉得不划算。
  商人本性,难免,难免。
  沈应也知道他们心中顾虑,只是想起老张嘴里的齐旺,更不知流民中还有多少齐旺这种人,若不出官兵镇压到时候出了事,恐怕商会也要受波及。
  但沈应也不愿意这连哄带骗刮出来的钱,变成了金陵官衙嘴里的肥肉。
  看来怎么也要去谢府跑上一趟了。
  沈应拱手:“诸位叔伯别急,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担心什么。我会与贾守备商议,让官衙只出兵帮我们派送米粥,至于米粥的准备还是要请各家,到时候请你们在各家的粥桶上都贴上自家的字号,也好叫人知道是我们商会各家在支持皇帝陛下。”
  袁彬仍在犹豫:“贾守备只怕不会那么轻易同意只派兵。”
  倒是江元不耐烦地拉了他一把,嘴里嚷嚷道:“他敢不同意,应哥儿可是皇帝的……”
  周远大声咳嗽。
  江元立马收声,尴尬改口说道:“应哥儿可是前岁探花,京城回来的大官,贾守备怎么也要给他点面子。”
  沈应当做没听到他前面一句,笑盈盈地回道:“江伯父说得是。”
  跟霍祁呆得久了,他装模作样的本事也见长许多。
  看得周远都频频向他侧目。
  此番不消说,自然是大丰收。商会各家都在沈应处报了名,要亲自参与赈灾,连最后还是怀疑沈应的袁彬也不敢落于人后,报名后又主动包揽起联络各家的工作。
  救人宜早不宜迟,沈应当即请各家回去准备,自己写好名单就去联系官衙。
  不过他心里有数,知道找贾仁不知要费多少唇舌,最后也未必有用,还是要去找朝廷那个最大的头儿才有用。
  只是写名单时,沈应又怀疑起一事。
  他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满脸猜疑地看着这份名单。刚才他在商会叔伯面前说的霍祁心思,其实都是他乱扯来骗钱的,但仔细想想霍祁拿三万两出来赈灾,难道真的不怕旁人说他穷酸?
  闻弦音知雅意。
  皇帝用三万两明说了自己没钱,各地只怕会有不少如金陵商会这般知情识趣的,为了讨好皇帝,会主动向朝廷捐助赈灾银。
  沈应若有所思地用笔帽敲了敲名单。
  “我怕不是又给他利用了?”
  他摇头一笑,低声骂道:“心眼真多。”
  ……
  沈应写好名单,连马车都没套,直接去后院马厩选了匹马,骑马去了谢府。路上他又想起自己被霍祁发配边疆的那几匹大宛良驹,当即心疼不已。
  若是霍祁在前,他恨不得当场再捶霍祁两拳。
  沈应走进谢府,问清‘谢挚’还住在原来的院子后,直接向门房了扔句‘我与你家大少爷有约’,便只身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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