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沈应向往这种感情,但他很难想象霍祁会为他这样做。不过要一个皇帝抛下家国陪一个男人去死,未免也太荒唐,
  沈应也没这种奢求。
  他一生向往的,是他永远不会得到的感情。
  沈应望着霍祁,他也能感觉到霍祁的视线,他知道霍祁在等他。两人遥遥对望,沈应突然向霍祁笑了一下。
  他拉住周远的胳膊,站到了父母面前。
  正在与叛军僵持的周远和潘小钗,同时诧异地看向他。
  沈应向他们摆了摆手,走到小喽啰的面前,道声‘有劳’然后拿起木盘上毛笔,在簿子上写了他的名字。
  “应儿——”
  潘小钗声音悲切,沈应没敢回头看自己的母亲,只能死死盯着霍祁,向他冷笑一声,随后将毛笔扔回木盘,面无表情地向小喽啰说道。
  “不是说一家只一个人落名即可,我家的我签了,请找下一家吧。”
  院中其余人原本在看热闹,听到他说找下家又立即全身紧绷起来。
  小喽啰犹豫地看了李木一眼,李木向他点了点头,他才敢端着木盘去找下一个人。李木走到潘小钗和周远跟前,捡起了刚才拉扯间潘小钗落在地上的一枚珠花。
  他拍了拍珠花上的尘土,将那物件递给潘小钗。
  “潘夫人……”他面露犹豫,而后又改称为,“潘小姐,当年潘佑颐大人在宫中为昭惠太子鸣冤不成、悲愤撞柱一事,李某在兴州亦有耳闻,至今仍不敢忘。你是潘大人的女儿,我们不会为难你,也请你别为难自己。”
  潘小钗气急:“你们——”
  霍祁忙出声打断:“各位贵客只怕还没吃午饭吧,只是守备府开火不便,李木大哥之前已有吩咐,诸位在这簿子上落下名字就可以各自回家,还请大家动作快些,也好早些回家吃饭。”
  周兴也忙把老母亲和老父亲拉了回来。
  他胆子小,爹娘可别再吓他了。
  米已成炊,周远只能搂住妻子,在她耳边轻声安抚着。那枚李木递上的珠花终究没人去拿,李木只能任它落在地面。
  既然怎么也要签字,其他人一听到签完就可以回家,立马就加快了动作。
  金陵城陷了多久,他们就在这守备府中待了多久。
  这些叛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现在终于有机会离开,他们不跑才是傻瓜。
  经霍祁的鼓吹,这‘捐款簿’的落名速度大幅提升。李木也守信,等到他们签完字居然真的把人给放了。
  可惜他们没看完行刑。
  但沈应还在,霍祁被他刚才那个微笑吓得心神不安,没敢继续恶心他。
  便把何缙提了出来,扔到齐旺被剐下来的血肉堆里。
  “你现在想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吗?”
  何缙刚刚才缓过来一点,又被这满目的鲜红吓得直哆嗦,对着霍祁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看他吓成痴呆模样,霍祁心情不由大好。
  “算了,我教你吧。”霍祁笑着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什么都不说才是乖孩子。”
  何缙愣住。
  ‘什么都不说,才是乖小孩。’记忆里那个鲜活恶劣的少年将手指比到唇边向他轻声笑着,‘表哥,你可别做傻事。’
  他傻傻地看着面前人。
  是他,一定是他。
  即便是刻意变换,但是那声音依旧是那么熟悉,回荡在何缙每一日的梦中,叫他恨入心髓。
  见他傻住,霍祁与李木交换了一个视线,得到李木许可便叫人把何缙扔进了大牢。霍祁回头,原本满满当当的院子,一时间只留下了被他抵给李木做人质的沈应。
  不过现在李木把霍祁当心腹,心里也打着招安的念头,实际上根本没将沈应当人质。只是为了能在杨放的眼皮底下偷偷照料皇帝的外祖,李木还得留沈应做做样子。
  而且,他还想请沈应帮他写一封信。
  一封举荐信。
  交给皇帝,可以换个官职,后半生无忧的那种。
  李木甚至觉得只要沈应愿意写,让他用整个玄武军交换也无不可。只是玄武军是他的倚仗,想想李木还是觉得不行,只能拿沈应和‘谢挚’的私情来劝导一下。
  其实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是金陵城的官兵和贾仁,之后加上‘谢挚’自爆时在场的诸多世家勋贵。
  现在这些人一半死了,一半有把柄在李木手中。
  只要沈应愿意保他,他也可以保沈应。
  就算为了李木的荣华富贵,他也绝不会让沈应和‘谢挚’的私情流传出去,这样沈应可以继续在皇帝面前当宠臣,还可以保他兄弟‘谢挚’的安稳无忧,他和沈应也可以在官场互相照顾。
  不是三全其美?
  这话真是……与霍祁如出一辙的厚颜无耻。
  这下沈应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这么臭味相投,这才几日就将彼此引为知己了。
  面对李木的引诱,沈应只能扯着嘴角:“我会好好考虑。”
  自然不急不急,只要他愿意考虑,什么都好说。李木今日已经拿到他最想拿到的‘荣华富贵簿’,现在对于其他的事暂时也放松了许多,霍祁说要私下跟沈应好好谈谈,他也摆手让他去谈。
  只管自己捧着那个落满金陵世家勋贵的簿子,两眼放光。
  霍祁跟着沈应回到房间,何国公还在昏迷中。霍祁关上房门,先去看了外公一眼,确认何国公无恙后,才回头摘下了面罩。
  霍祁:“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沈应坐在桌边,提起茶壶倒了杯水。他当人质,换了高等监牢,待遇也有所提升,连茶壶中都有热水。
  看来李木是真心想要讨好他。
  沈应笑了一声,没理会霍祁,自顾自地垂眸饮茶。
  霍祁有些心急,他干了脏事被沈应撞了个正着,他内心不安却也没那么不安。
  在他看来,今日沈应撞破的事与当日梁彬之事并没太大的差别。
  梁彬是沈应好友。他死了,沈应也只是跟霍祁闹闹脾气大吵一架,这齐旺本就是个恶贯满盈、该死的人。
  霍祁并不觉得沈应会为了齐旺生气。
  他愤怒的只是霍祁的行事手段,这霍祁可没法改。
  霍祁向来是个公平的人,那日他在城门前乍见百姓被叛军所杀,电光石火间霍祁看清了沈应前世的眼泪和忏悔,所以他觉得沈应也该看清自己。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改不了。
  沈应不该想着去改变他,沈应最该想的是该怎么去适应他。
  毕竟他才是皇帝,他才是做主的那一个。
  ……不是吗?
  但沈应只是抬眸,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说什么?”
  说什么?霍祁一下被哽住,他们之间有太多可以说的,比如霍祁行事怎可如此狠毒?比如霍祁做脏事不避开沈应的父母兄弟,究竟把沈应放在什么位置?比如霍祁在沈应面前一会儿是阴一会儿是阳,究竟是在发什么癫?
  他们该大吵一架,把一切的肮脏龌龊扔在对方脸上。
  而不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来一句‘有什么可说的’。
  但这话总不该由霍祁来说,难道他还要主动提醒沈至少要骂他一句‘混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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