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霍祁不满地咕哝着。
“闭嘴。”沈应小声骂道。他就瞧不惯霍祁这副装神弄鬼的鬼德行,对着那些奸臣也就罢了,对陈宁这种忠臣也这样,真是烦人。
何荣在地上哭得可怜,沈应让人先把他带下去疗伤,又亲自上前搀起还跪在地上的陈宁。
这回换霍祁在他身后翻着白眼,小声嘀咕:“到底谁是皇帝?”
沈应没理他,扶起陈宁先是谢过他深夜带兵来救人,虽然陈宁想救的是皇帝但也不妨碍沈应谢他救自己一命。
得到陈宁惶恐的答复后。
沈应含笑握住陈宁的手告诉他当时金陵城陷落,霍祁派人同时持手谕调来陈宁的军队和奉城军,陈宁的军队夺回金陵后,霍祁却忘了派人叫奉城军回去——这也是霍祁才告诉沈应的事。
这厮明显早就想好了要如何算计陈宁,却谁也没告诉,连累沈应在他昏迷的日子里不知如何为他担惊受怕。
沈应如今想起都觉得可笑。
但用另一支强大的军队来压制陈宁,这着棋走得还算不错,颇得沈应赞赏。君臣多年,不消霍祁多说,沈应也知如何帮他将奉城军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于是他握着陈宁的手一通恩威并施的政治外交手段,把为官多年的陈宁都给唬得一愣一愣的,被他拉着向外走去。
陈宁边走边瞪着眼睛看着沈应,明显对沈应在这短短时间内领略到的为官之道感到惊讶之余,心里又燃起了几分怀疑,让他不由得想跟着沈应去探探这位沈探花的底。
是以一位以征战出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个文弱书生拖出了大殿。
沈应将大殿留给霍祁。
——这大概是他们的另一个默契,早在沈应发现霍祁想要对付何荣的那一刻时,沈应就知道霍祁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霍祁想要向何荣问清楚一件事。一件可以要了何荣脑袋的事。前世沈应也是真的凭这件事要了何荣的脑袋。
那是他们所有分歧的开始。
何荣的死给他们的关系埋下一道裂痕,霍祁以为不去看不去管,那道裂痕就会自然愈合。但不是,沈应把伪造的那些证据拿到霍祁面前的那一日,他就知道,那道裂缝永远不会再有愈合的那一天。
等待他们的结局只会是分崩离析。
沈应拉着陈宁大步走下台阶,穿过台阶下的拜殿,直到确定听不到大殿传出的任何声音后才停下脚步。
陈宁怀疑地看着他。
“沈大人像是在躲什么东西。”
沈应身体虚弱才走了这短短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他撑着胸口喘息着,想他确实是在躲,他知道霍祁想要在何荣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他宁愿不去听。
因为他知道霍祁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几乎要为霍祁感到难过,就像当年那样,但此刻他只为自己感到难过。
他差不多为此付出了一切,可终究什么也没有拦住。
沈应回头看向佛寺正殿敞开的殿门,向佛祖祈祷,请求他不要再让霍祁痛苦——可惜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沈应闭了闭眼睛遮掩住脸上的情绪,直起身体向陈宁笑道。
“我是在救将军的性命。”
陈宁脸上仍旧挂着怀疑。
殿中,已经简单被治疗过的何荣被重新抬到了霍祁面前。
他的腿还没有接上,发冠刚才被武柳打落了,医治他的暗卫也没心思重新给他梳个发髻,导致往日总是雍容典雅的国舅爷此时只能像条丧家犬一样趴在霍祁脚边。
霍祁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与何荣确实曾经有过真情。
多年的甥舅之情不是假的,何荣从前惦记着太后偏疼何缙,总忧心霍祁难过,便会多疼霍祁一些。
霍祁与他相处的轻松时光甚至多过与先帝之间的父子时光。
这份感情说是甥舅更像父子。
所以即便他一直知道何荣不是个东西,他也愿意忍耐,只求何荣能有所收敛。可惜何荣不领他的情,死前最后两年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最后撞在沈应手上……
“其实——”霍祁的声音在殿内幽幽响起,“你曾经有过一个机会。”
如果这一次何荣选择霍祁,而不是何缙,霍祁就既往不咎,过去的就让他过去,霍祁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提起。
但是……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一个纨绔,一个败家子,一个废物!”
霍祁越想越觉得好笑,他站起身走到座椅后面,撑着椅背向何荣发出他前世今生都没法理解的疑惑。
“你想要儿子?再生多少不行?为什么你会为了他背叛我?”
为什么你们都选他不选我?
何荣竭力撑着地面半坐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也不会放任自己狼狈下去。习惯了膝弯处的疼痛,他又是那个临死前还要戴冠梳发的尚书大人。
他脸色苍白汗水淋淋却还要嘲讽霍祁。
“你又懂什么!血浓于水舐犊情深这种话,说给你这种姓霍的听我都觉得可笑,你们的血都是冷的,你们的心也是冷的。”
何荣冷眼看着霍祁,不再装出从前那个和蔼可亲的舅舅,目光里的仇恨几乎要从他的眼中溢出。
这是何荣第二次这样看着霍祁。
第一次,霍祁心如刀割。
第二次,霍祁发现也就这样了。
他对何荣的亲情已经在前世耗尽,可能真如何荣所言,他的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霍祁低头握紧椅背,慢慢俯身看着何荣。
“我只问你一件事,父皇……”霍祁咬紧牙关,“是不是……被你谋害的?”
第89章 骗局
寒鸦在院外的枯枝上凄厉地叫着,惊扰了无数人的好梦。
何国公被叫声吵醒,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探出头看去。何夫人也吵醒跟着起身,揽着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
何国公侧头向屋外听去:“你有没有听到荣儿在呼救?”
何夫人跟着他一起听着外面,听了半晌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疑惑地摇头说没有。何国公却不信,握着她的手让她再细细听听。何夫人心里嘀咕他疑神疑鬼,但她是国公的续弦,并非何荣亲生母亲,这话若说出口多有苛待之嫌,只能转移话题道。
“国公爷是太担心缙儿了。”
提起何缙,何国公就咬牙:“那个逆子!”
其实何荣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逆子一个,想起这两父子何国公更心烦。他经历金陵之乱,昏迷了好些时日,身体刚刚恢复,何夫人也不愿他过多劳心,只能尽力宽慰他。
何国公叹息:“算了,逃不过这儿女债,明日我就去陛下跟前豁出我这张老脸不要,求他放过缙儿。”
何夫人点头称是,又劝着他睡下。
屋外寒鸦仍旧叫着,何夫人听着总觉得心慌,却终究也没有说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父皇是不是被你谋害!”
烛花爆开,发出清脆的撕裂声。
霍祁紧紧盯着何荣眼中闪过的吃惊,不过片刻何荣已经调整好表情,抬头似看小孩一般无奈地摇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