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我说怎么自拟登基以后,陛下行事越发奇怪,原来是心里对臣存了这份怀疑。”何荣嗤笑,“既然早有怀疑,那陛下一定已经查过。既然查过,那陛下就该知我是清白的!”
  何荣骤然发狠,咬牙切齿向霍祁怒道。
  “若陛下定要给臣安上这个罪名,那我只能说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祁仍旧站在椅背后面,逆着光站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等到何荣为自己辩白后,过了许久,霍祁才慢吞吞地开口。
  “我没有查过。”
  何荣逮着话头质问霍祁没有证据也要给他定罪,是不是有心想要除去他这个富可敌国的国舅,好侵吞他的全部财产。总之是要把不仁不义刻薄寡恩的头衔轮番往霍祁身上套。
  霍祁仍旧慢悠悠的,像在等什么又像在思考什么。
  “我不必查……”霍祁顿了顿,“我只需要问……舅舅今日我再问你一遍——先帝骤然离世可是你所为……”
  “当然不是!”
  何荣冷哼,正要重复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却见霍祁手掌几乎握成拳头又骤然松开,脸上的表情似自嘲似苦笑又似愤怒,最后都化作无可奈何的大笑。
  霍祁双手紧紧握住椅背撑着身体,低头大笑起来。
  “既然不是你,那只能是另一个人了。”
  霍祁忽如其来的疯狂叫何荣心头揪紧。
  何荣警惕地看着霍祁,舔着干涩的嘴唇问道:“陛下在说谁?”
  霍祁把椅子抬到何荣面前,好奇地从椅后探出身子上下看着何荣的脸,用疑惑的语气问道:“舅舅难道不知——皇宫之中最恨先帝的人是谁?”
  何荣缩起身体往后挪动。
  “臣……不解陛下之意。”
  暗夜中,李傲独自坐在屋内与自己对弈,屋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他都只作未闻。
  ‘吱呀’门响,身穿华服的太后在宫人的簇拥下出现。
  李傲甚至没有费心抬头去看,手中白子在棋盘敲了两下,皱着眉头思索着慢慢在棋盘一角落下一子。
  白子刚在棋盘上落定,李傲就知道自己下错了。
  ‘错了错了,又下错了。’
  恍惚间李傲好像又听见那个清朗的男声,边往嘴上灌着茶水边看着棋盘,嘲笑着他的这招臭棋。
  “这一子下错了。”
  李傲抬头,对面空无一人,只有清寂的月光散落在红木椅上。
  太后背身坐到另外一侧,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退下,低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棋艺依旧没有半点长进。”
  李傲转头看向太后,疑惑这个女人今日为何突然开始跟他扮相熟,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太后此来只怕是想永除后患,心中有愧,这才有心思想要跟他叙旧。
  “我这王府简陋,不便招待贵客,”李傲把棋子扔回棋奁中,“太后还是请回吧。”
  “哼——”太后冷哼,“无论过了多少年,你都改不了你这傲慢的本性。你还在做你的皇帝梦,可别忘了皇位早就另属他人。永安王爷,你早就不是当日的太子殿下,也没权力命令本宫做任何事。”
  “本宫……”
  李傲笑着重复着太后的自称,修长的手指捡起棋盘上的白玉棋子温柔摩挲着,忽然他用力将棋子握紧,圆润的棋子在他手中硌出红痕。
  李傲沉声道:“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太后脸色瞬间阴沉,怒而起身将棋盘向着旁边地上一推,棋盘与棋子从桌上翻落,四溅而飞,散落一地。
  “荒谬!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你们兄弟皇位之争的战利品,不是谁当了皇帝谁就可以娶我。永安王,你若再敢有如此犯上的言论,莫怪我不念您与先帝旧日的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我们有过吗?”李傲反问。
  太后已经不愿与他多说,转身就要离去。
  李傲忽然出声问:“是你选了他?”
  太后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回眸望向烛火下的男人,多年的俘虏生涯并没有磨灭男人身上那份属于霍家人的俊美,反而让他的眉宇间多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温柔。
  这人还是太子时,就是京城中许多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当日圣旨赐婚,不知有多少人眼红于她。
  但他,不是她选的。
  她选的夫君,爱她至深,对她承诺永不相负,答应她若有一日负心便用性命相赔……
  眼前的男人永远不会这样对她。
  他们曾经是未婚夫妻,但实际不过是隔着屏风远远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霍岭——”太后轻声唤出那个已经十数年没人唤过名字,目光复杂地看着李傲,“我很庆幸我没有嫁给你,你也应该庆幸你没有娶我。”
  不然,今日皇陵里面埋着的那个就是你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动摇我儿子的江山。”
  太后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扔下这一句她便转身而去。身穿盔甲的士兵站立在李傲的房间门口,宫人躲着李傲的目光向他叩首后关上了房门。
  李傲听着锁链滑过木门的声音,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棋子,弯腰捡起一枚捏着手心低声喃喃道。
  “三弟啊三弟,你机关算尽,娶了个要你性命的毒妇进门,也不知你临死之前有没有后悔过?”
  李傲,不,昭惠太子霍岭真想把他家老三的鬼魂拉出来问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惜他跟他家老三向来不对付,现在一个死人一个活人更没那种心灵相通的本事,只能叹息着弯下腰去一个一个捡起地上白玉棋子。
  这可是份贵重的生辰礼物。
  忽然,屋中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情之所至,虽死不悔。”
  霍岭回头,俊朗英气的李傲盘腿坐在椅子上歪头向他笑着。他还是那么年轻,他永远不会变老。
  不像霍岭。
  如今霍岭照镜有时都不敢认镜中的人是谁。
  “你——”
  霍岭正要与他说话,灯台的烛花爆开。屋中光影摇动,再转眼又只剩霍岭一人。霍岭愣愣地看着空空的座椅,呆了半晌颓丧地坐回原位,手中紧握的白玉棋子硌得手心生疼。
  霍岭却无所觉,许久后低低笑了几声。
  “虽死不悔?太傻了,太傻了。”
  金陵城中,普陀寺内。
  霍祁的目光如针,定在何荣脸上,扎得何荣不断向后畏缩着。
  “宫中的事我岂会清楚,当日先帝急病驾崩,有你母后在旁边守着,有太医在旁边看着,我真不知你在怀疑什么,难道你觉得是你母后谋害了你父皇不成。”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何荣立即发现失言,恨不得当场抬手往自己嘴巴上扇上两下。
  霍祁只是含笑看着他,顺着他的话问道:“所以是吗?”
  “是、是什么?”何荣身体僵直。
  “是我母后杀了我父皇吗?”
  “你这哈哈哈……”何荣干笑起来,“太荒唐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母亲贵为皇后,你也早早被封作了太子,早晚她都是要当太后的,她怎么可能去谋害先帝。”
  “舅舅说得也对。”霍祁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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