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文瑞再也没有机会装傻。
  月神回宫,金乌临世。
  天光乍破白云初晓,柔光照雪地和马车上,红罗瞪眼站在白茫茫的晨露和雪地中看着文瑞。
  文瑞上前为他理好有些歪斜的腰牌,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向面前只有十九岁的继任者说:“我知道我对他总是有许多亏欠,但有些事是我该做的,我不该逃。”
  “你——”
  红罗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瑞却已经决心远走,他提着剑转身。
  “他没指望你留下!”
  红罗忍不住提高声音,文瑞停下脚步回头,红罗满脸不忿地低吼:“他从来没指望你留下,但我以为这次你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文瑞看着他气愤的脸,慢慢摇头。
  “我在做我不知道对还是错的事,但我绝对不是在做让他失望的事。”文瑞离去,脚步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尾巴。
  红罗气呼呼地回身踹向身后的马车,前面拴的红马被惊动高高扬起两只前蹄仰天叫了几声,被红罗慌忙拉住后,在雪地里无措地踏着脚步。
  沈应被外面时不时的动静吵醒,在霍祁身边瑟缩着,闭着眼睛昏沉沉地问:“外面怎么了?”
  还清醒的霍祁,拨弄着火堆嘴上安抚沈应:“没事,只是文瑞走了小红在发火,继续睡吧。”
  沈应也不知听懂没听懂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在霍祁胳膊上蹭了蹭又准备继续入睡,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什么,睡昏昏地跟霍祁说了句。
  “你该放他走。”
  说完没等霍祁回答,头一歪又会周公去了。
  霍祁偏头看着靠在自己胳膊上的沈应,眸色温柔地应着:“我知道。”
  第97章 暗线
  许州城外官道旁一处饭铺中,两三个赶路的客人在店前的马棚处拴了马车,急匆匆地撩开店家用来挡风的毡布搓着手奔进来。
  寒风从他们撩开的缝隙吹入店中,雪粒被风裹挟着冲入店中砸上坐在最靠近门口那桌客人的脸庞,那人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抬手轻轻拭去脸上的风雪,反倒是其他客人被冷风吹得向来人发出不满的叫声
  那几人忙向众人道歉,并特意向门口那位客人拱手致歉。
  那位客人摆手示意无碍。
  从腰间取出两粒碎银放到桌上,便拿起桌上的大刀起身向门口走去。
  见人迎面走来,进店的客人中领头的掌柜还想跟这位客人说些几句道歉的话,他身后的朋友却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摇头,让他注意那人手中的刀。
  那刀虽未出鞘却仍旧寒气逼人,一看便是杀人之剑。
  那掌柜的立即把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缩在墙角等那人走过,才带着人急忙奔到离火炉最近的桌子。
  一来为躲那位一看便非善类的客人,二来是真的冷。
  几人一搓着手坐下,最不知世事的小伙计就搓着手偎到火炉旁,跟邻桌的客人一起聊起最近朝野发生的诸件大事。
  “……听说皇帝被刺杀了。”
  拿刀的那位客人放帘子的手顿了顿,抬眸向那桌客人扫了一眼,片刻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放下帘子从马棚牵了马向许州城而去。
  饭铺内,小伙计烤着手疑惑道:“皇帝不是老早就被刺杀了吗?你们这里现在才知道这消息吗?”
  “嘿你这小孩什么时候跑来的?”邻桌的客人斥责了一句,又低声解释道,“我说的不是之前那次,是最近那次。”
  “最近哪次?”小伙计吃惊。
  “就前两日在离这不远的陵城,说是皇帝听到了……”那人压低声音,“京城那边的事……正日夜兼程往京城赶,两日前路过陵城在陵城驿站歇了一宿,结果就……”
  “……结果就死了?”小伙计迟疑地接嘴道。
  来寻他的掌柜听到这话,吓得魂不附体,立即在他后脑狠狠敲了一记。
  “胡说什么?”
  闲聊那几人也慌慌忙忙地摆手道:“别乱讲别乱讲。”他们又压低声音,“只是听说像是受了重伤,不知这回能不能……”
  唉!众人叹息一声。
  饭铺最靠里的拐角处安置了张桌子,因位置偏僻少有人看见,那桌的客人听到他们说起‘皇帝’重伤,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小伙计又接嘴:“这皇帝怎么天天都在受伤?戏文里都说皇帝住在皇宫里,一年都难得出宫一趟,怎么他天天往外面跑?”
  他噼里啪啦地扔了一串问题出来,掌柜捂他的嘴都来不及,忙往他头上重重扇了几下,哎呀着捂紧他的嘴向众人说了句见谅,把小孩给抱了回去。
  留下那桌客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汉握起用力捶向桌面。
  “若不是为了那姓沈的……”
  他因心情激愤声音变得锐利又高昂,饭铺中的客人不由都向他望来,众人忙按住他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下去。
  饭铺安静了几瞬,又热闹起来。
  众人推杯换盏间,又有人悄声说起:“听说那京城中现下出现了一位活生生的昭惠太子,你说难道当年太子真的没死?”
  “唉!皇家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别说了,喝酒吧。”
  拐角的客人举杯饮尽杯中残酒,也扔下几粒碎银,手提长剑起身走到门口,撩开帘子大步出门而去。
  他未牵马,一路慢行。
  风雪覆了满身,向着许州而去。
  许州城中,连着几日不愿见人的唐陵把自己闷在房里对着白茫茫的墙壁发呆。身后传来开门的声响,唐陵以为又是来给自己送饭的下人,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拿回去吧,我不想吃。”
  杨放伸出手指拂过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已经凉了多时,看来是早上送来的。
  “为什么不吃。”杨放问道。
  唐陵带着包扎的手臂慌乱回头。
  看到杨放端端正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房中,唐陵的眼眸中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原本已经有些好转的右臂突然发出猛烈的痛楚,像又回到那日在野地里王修永为出气打断他的手臂时的痛楚。
  那时,眼前人也只是像这样一般看着。
  唐陵不知该恨他,还是谢他。
  若不是他,王修永绝不会饶过他的性命。
  但若不是他们这些人,唐陵又怎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他的手臂……剧烈的疼痛啃噬着唐陵的手臂,他再也不能施针行医了。
  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唐陵心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又惧又恨地盯着杨放。
  “你来做什么?”
  “来向你说声抱歉。”杨放的视线落在唐陵受伤的右臂。唐陵只觉得好笑,冷笑着向杨放啐了一口,骂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打断你手臂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也许这个消息能让你开心一点。”
  唐陵愕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问:“我为什么会为一个人死开心?”
  医者仁心。
  不管那个人该不该死,唐陵都不会为任何生命的逝去感到开心。
  杨放深深地看了唐陵几眼,赞赏地点了点头。
  “唐大夫,你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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