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很冷吗?我们回屋?”
沈应苦着脸看他一眼,无力地靠在霍祁肩头。
“我怕是……要先看大夫。”沈应声音虚弱。
大事做完,他的病又找上门了。
沈应努力想要保持意识清醒,但最后还是抵不住身体的压力,喃喃跟霍祁念叨了几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便歪头昏在霍祁怀中。
霍祁慌忙抱起沈应跑回屋中,叫人唤来跟着他们一起上京的钱大夫,还有太医院中的一众太医,诊断出沈应是风邪入体,引发头上旧疾。
风寒倒是好治,难得是他颅中未清的淤血。
钱大夫早说过他是没法子治的,太医院的太医轮流来看了两天,也是一个个下跪请罪说着无能为力。
放眼整个大衍,竟只有一个断了手的唐陵能救沈应,霍祁都为太医院这群平日里自视甚高的老头觉得丢人。
匆匆派人许州接来了养病的唐陵。
霍祁也知唐陵的手伤不能施针,但叫他来想想法子,也好过看着太成天医院这群什么也不做,只敢开些温补方子,让沈应好生将养的废物强。
京城叛乱初平,原本该有很多杂事要由霍祁处理,但如今沈应躺在床上吉凶难料,霍祁根本没心思去理事。
随口封了诚王一个涉政大臣,让他先代为处理朝中政事,自己每日陪在沈应床榻边上,等着沈应醒来。
此令一出,朝臣尚未有意见,太后先发了疯。
怒气勃勃上门,当着众人的面又是一耳光落到了霍祁的脸上。
“因情废事,你简直无药可救。”太后怒斥。
屋中其他人全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霍祁几日未曾梳洗,下巴青黑,鬓发凌乱,一掌落在脸上他连头都没有抬,只是一味地握着沈应的手。
“因情废事,这也不是头一遭了,母后何必这般生气。”
“你被这个沈应迷了心窍,日日不理政事便算了,竟还让诚王代为理政,你可知……你可知……”
“我知道。”霍祁轻飘飘地打断太后的话。
太后怔住,愣愣看着霍祁。
“你知……”
霍祁抬头,冰冷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娘娘还是回宫吧,有事再细究下去,你我脸上都不好看。”
太后惊惶失措地向四周看去,意识到这屋中都是霍祁亲信方才安心一些,但看着霍祁的表情,她又觉得心慌。
你狠下心,为了儿子的皇位杀了他的父亲,这是一回事,但这件事让儿子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况太后知道,她和霍祁向来不亲厚。
如今这儿子,心里只怕已经暗恨上自己。
太后内心慌乱但不肯显露出来,咬牙强撑着又骂了霍祁几句,才带着人马转身回宫。唐陵跟着侍卫进宅时,正好撞上太后的凤驾,忙跪到门边恭送。
红罗听闻他来,几步跳到门口,待太后一走便拉起唐陵快步往东厢房跑去:“还耽搁什么,等着你救命呢,再下去两个人都要出事。”
唐陵进屋时,钱大夫正在为沈应施针。
唐陵一边给皇帝请安一边偷偷观察他的手法,暗暗点头,觉得这徒弟可以收。
所以皇帝问他有没有办法可以救沈应时,他也胸有成竹地向皇帝点头。
“只需找个手法娴熟的老大夫学了我的穴针,虽然有些赶鸭子上架,但有我在一旁指点他施针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你可有把握。”霍祁追问。
唐陵坦言:“没有多少,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霍祁紧紧盯着他,视线从他的脸上看到他受伤的手,最后落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沈应脸上,心中不忍了又不忍,最后还是决心一试。
他握紧沈应的手:“你若能救成他,朕重重有赏。”
至于这老大夫的人选……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正在为沈应扎针稳定病情的钱大夫。钱大夫差点手一抖扎错穴位——激动的。他对这唐家穴针可谓是好奇已久,可惜这是唐家绝技,向来不对外传。
如今有个机会能让他学习这唐家穴针,如何让他不激动。钱大夫扎完这一轮,立即擦干净手摩拳擦掌,问唐陵:“小唐大夫,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唐陵点头,小心翼翼向霍祁看了一眼,问自己现在可不可以动作。
霍祁挥手示意他随意。
唐陵起身理正衣冠,坐到桌前倒了杯茶放到桌面上,抬手向钱大夫示意。
“那就拜师吧。”
钱大夫僵住,觉得眼前小孩在戏耍自己。
“老朽不知唐大夫这是何意。”
“穴针乃我唐家不传之秘,你学我穴针,难道不该拜我为师,在我唐家祖师爷面前立誓从此便是我唐家学徒,绝不会将此穴针外传。”
唐陵双目圆鼓,要不是为了救人,他才不会随意将这家族秘术教给旁人。
唐陵自己都是在极大的挣扎以后,在许州和来京城的路上,捶着胸口对唐家祖先号啕大哭过几回,才下定的决心。
这人不立马感激涕零,跪地叫师父,在这里犹豫个什么劲。
“不、不外传自然可以。”钱大夫面色难看,“但、但我年纪这么一大把又怎么可以拜你一个黄口小儿当师父,何况……何况……还要做你唐家学徒?我师父带我恩重如山,我怎可抛弃师门,另入他门?不可!不可!”
钱大夫连连摆手后退。
霍祁插嘴问道:“若是朕下旨也不可吗?”
“陛下——”
霍祁看出钱大夫的为难,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愿意多加为难,一边派人去叫太医院的太医,一边向唐陵打着商量。
“他不愿意拜你为师,朕拜你为师行吗?你把穴针传给朕,朕再传给他。”
“……”唐陵要不是看他是个皇帝,真想啐他一脸。“陛下有这份心思,唐家自然荣幸之至,只是……这穴针难习,陛下于医术一道上看上去也没什么基础,只怕没个七八年是学不会的。”
到时候沈应早已经魂归九天,去跟阎王下棋了。
钱大夫还是不愿,一群太医涌进房中,钱大夫趁机告退。霍祁以利诱之,想让太医们另投师门,谁知这群人个个酸腐,一听这话纷纷面露难色。
既不敢应,也不敢不应。
既怕惹怒皇帝,也怕对不起师门。
正踌躇间,走到门口的钱大夫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沈应,只这一眼离去的步子却再也迈不出去了。
当年师父教他医者仁心,今日明明有个他可以救治的患者在他面前,他却为了一些死理将其弃之不顾,他还配做一个大夫吗?
钱大夫自问了一句,忽然灵台通明,想通了什么。他回身走进屋中,径直来到唐陵身前跪下,拿起桌面茶盏向唐陵敬茶。
“徒儿拜见师父。”
太医看向他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不耻,钱大夫却不在意。他举杯奉到唐陵面前,眼中只有他该救之人,他能救之人。
唐陵抚掌大笑:“大善。”
他接过茶杯,在二十来岁的年纪,为自己收了一个年逾五十的徒弟。如此,唐陵开始传授钱大夫针法,因沈应的病情拖不得,他教了几日又命钱大夫自己研习几日,便要开始指导他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