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直到深夜,仲阳夏都没有再进来,林雨生得以睡了一个早觉。
而一墙之隔的客厅沙发上,仲阳夏久久地坐着。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微微晃动,窗外黯淡的光线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这段时间以来,仲阳夏的状态是在越来越好的,甚至一度让柯图他们以为他终于走出阴霾迎接新生了。
但现在,仲阳夏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那段日子,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炽热的火气,有人在用钉子捶他的太阳穴。
直到凌晨三点,仲阳夏才终于动了动,往后倒在沙发上。
好热,好烫,好刺眼。
仲阳夏突然睁开眼,看见四周一片火光,火焰像是海浪一般,层层涌来。
他来不急多想,立马起身踹开了卧室门。
还好,得益于那扇特制的窗户,外头虽然火光滔天,但到底没有火星子窜进来。
这个房间温度照常,林雨生还安稳地睡在床上。
仲阳夏大步往里走准备解开林雨生的手铐。
“真的要给他解开吗?”
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右后方响起。
仲阳夏倏然转身,紧盯着那个方向。
在那昏暗的角落里,有道阴影慢慢凝固,随后,一个身影缓缓地显现出来。
双腿修长,腰身紧致挺拔,穿着一身融入夜色的黑衣,再往上看,皮肤白皙,五官俊朗。
仲阳夏笔直地看着对方,瞬间拧起眉毛。
那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仲阳夏’走出来几步,窗外的火光映照在他周身,给他多添了几分人气,他看了看床上沉睡着的人,转而问仲阳夏,“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还,这个字着实微妙,它既承载着过往的拥有,又暗含着现今的延续。
仲阳夏缓缓地将拳头攥紧,沉默不语,面色如水般深沉。
“要把一个人这样关起来,若非深仇大恨,便是挚爱难舍。可如果你因为他曾经对你做的事愤恨,你完全可以更恶劣地对待他,而不是好吃好喝把人供在这儿。”
“天真。”仲阳夏冷笑一声,移开视线,“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骗子。”
“真的吗?”
‘仲阳夏’缓缓地勾起嘴角,笑问,“那你现在算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看起来疯狂又失智,完全不像正常人。”
“如果你不是因为喜欢。”他紧接着说:“你应该放他走,温家斗不过你,让他安全的方法有很多种,又不止在你身边这一条路。”
“闭嘴。”
“你早就想把他关起来。”‘仲阳夏’不仅不闭嘴,还很悠闲地靠在窗户玻璃上,一点都不惧怕窗外的高温,“你叫他别上班就待在家里,你想要他是你一个人的,只是他不同意,你心软了。”
“离婚前,你又关了他十几天,但你还是再次仁慈了。”
‘仲阳夏’啧啧地摇着头,感慨道:“你应该心狠一点,早早地就把他关起来,后面的那些烂事就不会捅到你的跟前,你看不见,就什么都没有。”
“我叫你闭嘴。”仲阳夏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知道你为什么痛苦。”‘仲阳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暗红色的荷包,他拿在手里上下抛动着玩。
“你接受不了他骗你的事实,却也接受不了他离开你,你明明讨厌他不想再喜欢他,可是又控制不住地心疼他担心他,你明明不想再见到他,可是他真的不生活在你身边了,你又接受不了……”
‘仲阳夏’夸张地大笑着,伸出手指着仲阳夏,一抖一抖地,“自我矛盾,自我拉扯,自我迷茫。嘭!你疯了。”
仲阳夏对对方的嚣张态度感到无比厌恶,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摆出一副了如指掌的姿态喋喋不休。他紧握着拳头,突然大步跨上前去,抬手便是一拳,正中对方的右脸。
“啊呀!”
鲜血瞬间顺着‘仲阳夏’的嘴角滑过下巴往下滴落,像是衔着一片玫瑰,可他却诡异地笑着,喉结抖动,“看,被我说中了,你破防了。”
“滚。”仲阳夏指着门,整张脸被黑色阴霾笼罩着,“立刻。”
“滚不了。”伴随着这句话,‘仲阳夏’的身影突然消失,又立刻出现在床边。
他的嘴角受伤流血,有一滴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两秒后,终于滴落到锁骨上,开出一朵小红花,“你为什么怀疑他给你的钟情蛊解药是假的?”
那颗所谓的钟情蛊解药,实际上是一颗糖。
甜到汪心的糖,沾了头发灰烬,又甜又涩,还带着一点苦,仲阳夏记得那个味道,永生难忘。
“是因为你认为它没有起效。”
‘仲阳夏’抬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血,鲜艳的红色非常刺眼,他收起笑容,像是感慨,像是无奈,“你真的中蛊了吗?”
仲阳夏没怀疑过吗?
当然不是。
现在无论怎么看,钟情蛊这玩意都荒唐可笑且不切实际。
但当初的仲阳夏所处的环境太复杂了,见识过林雨生的手段,又经历林雨生欺骗的事实,事业上毁灭性的打击,奶奶绝症的现实,他不痛苦吗?痛苦的。
他以为的真爱,是场骗局。
他将林雨生一棍子打死,将他们的爱情全盘推翻。
他接受不了,他要结束。
“你于是不断不断给自己洗脑,都是因为钟情蛊,没有这个你根本不会喜欢林雨生,你不要骗子,你不要喜欢骗子。”
‘仲阳夏’来到仲阳夏面前,用手里的那个暗红色荷包一下一下戳着他的胸膛。
“可你的心脏不听从于你的大脑,于是你执意疏远,冷漠对待。”
但所有的所有都有一个仲阳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前提,他之所以能够正常地生活,正常地工作,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之中知道:林雨生是不会离开的,林雨生还活在他的世界里。
陈叶就是将他们捆绑在一起的绳索,她在,他们就断不了。
可陈叶的离世,让仲阳夏第一次察觉到他们的关系已经摇摇欲坠,来到了尽头。
“你想重新建立一条绳索,你让他去你公司上班,他不去,他还要和你离婚,你恼羞成怒,你把他关起来!”
‘仲阳夏’歪着头,又嬉笑起来,“哇哦,你看看你,一团糟。你不该放他走,你以为你可以适应没有他的生活,白开水天天喝没感觉,可有一天突然没有了,你就疯了。”
“你不行,你没有林雨生就是不行。”
那半年里,仲阳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将生活拉回正轨上,让自己变得正常。
他服下所谓的解药,甚至一个人去看过医生。
“啧啧啧,”床边站着的‘仲阳夏’夸张地摇着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仲阳夏,你居然得了分离焦虑症。”
窗外的火焰砰砰砰地拍着窗户想要挤进来,窗帘也受不了高温变得卷曲,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无人知晓的秘密被掀出来,连同空气中的味道一样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