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笙摇了摇头,“她怕是不会信我。”
  阿笙乖巧,自入园以来虽然众人对她还算和气,但也难免会有被为难的时候,她都默默忍着,这些阿暖都看在眼里,今日听她这话,又叹了口气。
  “明日替你去。”
  次日一早,阿暖便去了弄墨的院子,将阿笙说与她的话说与弄墨。
  此次上阳园宴请的多是文人墨客,因此园内须得留意来客的一些习性。越是文人大家,脾气越是刁钻。
  例如先越的祝鲜,曾大斥时人沾花弄性,沉溺皮色相貌,又唾名花张扬,同为粪土浇灌,却借名士之口广搏赞誉,借以讽刺沽名钓誉之辈,还曾让人将自家后山桃林铲了个干净,从此家中不见任何花色。
  若是上阳园以花色迎他,怕是不妥。
  弄墨看着阿暖磕磕巴巴将这些话说完,默了默,而后道:“此事我会安排,你下去吧。”
  得了这话,阿暖低身见礼,正要离去,却听弄墨道:“去将阿笙叫来。”
  阿暖心下咯噔,以为是此话当真逾举,正要开口分辨,却对上弄墨沉静的眼,让人不容拒绝,复低首退下。
  未久,弄墨便见阿笙低敛着眉目前来。
  “那些话是你教阿暖讲的?”
  弄墨自然是熟悉手下这些丫头的,阿暖这人规矩守得,但他国名士之事她断然不会知晓,因此这话只能是与她同屋的阿笙说的。
  既然能将自己叫来这里,阿笙便知弄墨已然知晓,因此并未否认,“回姑姑,是我告诉她的。”
  “你的这番话无过有功,为何不亲自来说与我听?”
  阿笙依旧低敛着眉目,她知道弄墨不比阿暖她们,瞧人很准,因此并未隐瞒,“姑姑不会信我。”
  “我如何不信你?”
  闻此,阿笙抿了抿唇,开口道:“我身份不明。”
  今日的风有些清凉,吹皱了桌上覆着的几张薄纸。
  弄墨看着阿笙低垂着眉目,甚是乖顺的模样。
  她忽而想起裴氏亦有与她岁数相仿的姑娘,但都还在父母膝下承欢。
  弄墨看得出阿笙自小家教不错,应当也不是苦出身,但她此时却要谨小慎微在他人手中讨活。
  她不由叹了口气,“我识人靠的是自己的眼睛,而非随人杜撰的背景。裴氏既然收留于你,便不会多生疑虑。你亦不该自轻。”
  闻此,阿笙抬眼看向弄墨,问道:“姑姑信我?”
  “我不完全信你,但我知道凭你为人,断不会杜撰双亲亡故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阿笙听闻这话,眸光闪烁,而后又敛了眉目。
  怕惹她伤神,弄墨便再未谈此话,而是道:“我会将你今日所提之事上报给本府,若得采纳便是你的功劳。”
  “谢姑姑。”
  阿笙乖顺地行了行礼,弄墨问道:“你如何得知他国文士的习性?”
  阿笙如实道:“小时候,父亲也曾请过先生教习,是那时的先生提过。”
  “只提过你便记得了?”
  “是。”
  弄墨倒是想起了那胡先生的话,复又开口问道:“说来在你这个年纪当正是对未来有畅想之时,你对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阿笙低首,道:“我现在只想得一安稳之地生活,无其它想法。”
  弄墨摇了摇头,道:“想好了再答。”
  阿笙眉目浅淡,余光扫到了弄墨满屋子的书画,一时计起,道:“小时候第一次听闻央国许女子参政之时,也曾想过有那一日能以文采做那巾帼不让须眉之人。”
  说着,阿笙又笑笑,道:“不过都是从前的妄想。”
  弄墨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道:“你这般年纪,尚有机会,不必轻贱自己。”
  “裴氏重才,无论主仆有才之人皆可得族内培养。你可愿去华清斋修习?在那里你可以接触到这里远无法为你提供的帮助。”
  “可是……”
  “裴氏每年都会从华清斋中挑选出色的子弟大力培养,拔尖之人族内可许金银珠宝、仕途前程,但凡你提的出口的,裴氏皆可允。”
  弄墨的话在阿笙脑中如洪钟敲响,久久回荡。
  或许这就是她寻的机会。
  弄墨见她久不答自己的话,以为阿笙还在顾虑自己的出身,不由浅笑道:“你以为裴氏之人会惊惧你一个幼女的身份?”
  闻此,阿笙静静地看着弄墨,听她道:“可知为何即便你身份不明,上阳园依旧收留你?”
  阿笙摇了摇头。
  “因为裴氏不惧。”
  简单一句,凭的却是这个古老门楣的底气。
  裴氏并非当真没那个能力去彻查阿笙的底细,而是阿笙不值得裴氏多花心思。
  “莫要多有忧虑。”
  弄墨的话让阿笙悬着的心安稳了不少。
  “那么你的回答是?”
  弄墨挑眉,看着阿笙,但她却并没有立刻应承自己,而是问道:“那姑姑呢,姑姑要的又是什么?”
  阿笙知晓每年能推荐入华清斋的人须得万里挑一。如此机会,却给了一个入园不过俩月的她,阿笙不信这没由来的赏识。
  这般年纪,却已然不信人心,弄墨微微叹了口气,道:“等你坐上华清斋的首位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你如今一无所有,所有的许诺都不过是好听的空话罢了,莫要再与我提。”
  闻此,阿笙躬身拜服,朗声道:“那便多谢姑姑。”
  第七章 上阳园开园
  不日,府内传回消息,园内迎客的布景还是以上阳园原本的和天地造化,端山水气脉为主,那些远送而来的名花则全部做成簪花,入园的姑娘们皆可获赠。
  忙碌了三个月,上阳园终于接到府内通知,于次日开园宴客。
  那日天光迤逦,朱红大门迎着朝阳层层开启,玉石为阶,水墨群墙,从外望去,一片翠色障眼。
  步入其内,如转山水之间。青山横陈,流水汤汤。忽而脚下一转,视野豁然开朗,可见景致层叠,聚天地造化,磅礴之势借春风一度。
  上阳园虽由来已久,但裴氏非大宴不开放此园,今日各家得见园内布景妙取自然之法,无不赞叹。
  阿笙跟着园内众人一同忙前忙后,脚下生风却又不得在外客面前失仪,鞋子都差点被磨出了火花。
  听闻夫人阮氏即将到园内,阿笙心中一滞,她默不作声地站出了半步,好让弄墨看到自己。
  前园森严,须由管事姑姑带人亲自接应。
  弄墨与人吩咐了几句,转身便见阿笙乖顺地站在那,便叫上了她。若是此后要在华清斋长待,裴世族内那些主子,阿笙还得认全了才行。
  凤鸣苑外,一名容颜淑丽的妇人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之下走进了院内。
  她今日着的是金丝碧翠锻服搭着一件龙鱼回纹甲,在天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再配上翠石打造的饰品在发间、耳畔点缀,尤其腕间的碧色玉镯,不见半点浮色,水色一体。
  虽一身无大件的金银,却处处显着矜贵。
  众人齐身见礼,弄墨带着众人刚赶到院外便遇上阮氏到来,便也在步道之上一一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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