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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见阿笙眉目松了松,裴钰复才说起了正事,“帝宫的旨意你有何打算?”
  她听闻这话,又微微垂首,冷淡道:“我这段时日想了许多法子可以为自己澄清……”
  说着她又笑了笑,“但是我却一句话也不能为自己分辨。”
  “分辨就是在说皇帝是错的,我虽觉得冤枉,但不能给外祖母他们带来麻烦。”
  闻此,窦晨曦微微一愣,她看了看此时的阿笙,眼中眸光闪烁。
  裴钰第一次在阿笙的笑里看到了疲倦,不由细细地读着她的神情,那些言语不会表达的情绪都藏在里面。
  “从前我怪外祖父畏惧权势,现在我才体会到,那是因为他还要护着窦氏一门的性命。”
  天家一怒,百姓何以为生。
  阿笙垂了垂眉目,眉心几不可闻地蹙着,“所以这件事我只能认下。”
  说着她又似乎觉得这话题过于沉重,笑了笑,故意提了别的事。
  “最近心思烦闷,今日倒是让我找着机会出了口气,说来你可与英王府熟识?可能去打个招呼,别让司徒昭闲得无事寻人晦气,一把年纪没个正形。”
  她这话让一旁的薛紫矜不由笑出了声,见阿笙看了过来,她又赶紧捂了自己的嘴。
  阿笙轻松的话语却没有说动裴钰,他敛了眉目中的笑意,静静地看着阿笙,倒是将她看得几分心虚。
  不过归家月余,阿笙的眼中不见团圆之乐,倒是学会了委曲求全。
  从前她那敢闯天祸的胆子如今却被她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阿笙见裴钰眉目一直微微蹙着,猜不准他到底什么心思,以为他是认为自己让他处理司徒昭的事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说笑的,你别当真。”
  裴钰敛了敛眉目,“阿笙。”
  “嗯?”
  裴钰的脸上没了他平日里惯常端着的笑,阿笙亦不敢再说不过心的话。
  “在这个世道,名节可助人扶摇直上,也可杀人于无形,你若不想将来再被灌上莫须有的罪名,今日这无中生有的事便不可随意认下。”
  阿笙看进那一双如渊的眼眸中,一时失语。
  皇帝那道圣意之后,众人都默认她只能认下,就连阿笙自己也不断说服自己,她不过是沧海一粟,面对天家她只能再次妥协。
  但今日裴钰却告诉她,不能认。
  见阿笙眸色微动,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裴钰松了松神色,浅笑道:“你小时候倒知道借我的势,如今胆子却小了。”
  阿笙敛了敛眉目,不去看裴钰,“总不能借一辈子……”
  这话说得疏离,裴钰愣了愣,却听阿笙笑了笑道:“我总不能去污你的名声。”
  裴钰看得出阿笙有些不太对劲,见她如此,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
  因听闻裴钰在这,此时晓春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有的听到了这边聊的一两句,便在那私下议论了起来。
  因而,二人不得不离开,裴钰走之时看了一眼阿笙,她端着柔和的笑,但那双眼睛里却是波澜不惊。
  待裴钰走后,窦晨曦方才问道:“既然九公子肯帮忙,为何你不让他帮你?”
  阿笙摇了摇头,“阿姊,其实在我意识到这件事自己无法反抗的时候就想到了裴钰,以裴氏瞰卫的能力,他定然很快就能知晓。
  但最后是外祖母去求的人,后来我忽然意识到,我其实与裴氏、与裴钰毫无关系,他们的帮助并不是理所应当。
  我这辈子不会只遇见这一个困难,难道我每次都要向他求援么?今日若非在此遇见,裴钰可会到府上与我说这番话?”
  阿笙心中闷闷的,思绪却无比清晰。
  “裴钰心善所以愿意帮我,但我不能依赖他的心善。其实我对他而言毫无价值,他今日能拨冗点醒我,我亦是感激,这已经足以。”
  阿笙不由想到了那日的合德公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的价值才决定了她在他人眼中的贵重。
  “我不需要他人偶尔的施舍,他人的给予也随时可能收回,唯有靠自己才永远不会失望。”
  片刻之前,窦晨曦还在为阿笙与裴钰相熟之事心思斐然,想着定有一段佳话。
  但此时听完阿笙的话,窦晨曦只觉就连自己的心都微微发寒。
  阿笙将人性看得太清,看得太过凉薄了。
  湖面之上,凌波微微,瞰卫将阿笙的话一五一十地讲给那人听,宗亲王听得这些话,不由啧啧两声。
  “你这大半时间都在寒州之上,瞰卫消息传递不甚及时,刚回来听得此事就赶了过来,你对这个挂名的门生算上心了,却得了这丫头如此评价。”
  裴钰眉目低垂,印着湖光清冷,就连音色也带上了几分淡薄,“但她说得对。”
  他看着湖面之上光如明镜,以凉薄照透人心,缓声道:“无论是谁,对他人过度依赖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别人手里,与自裁无异。”
  “她这个年纪若是认了这套死理,养成了冷淡的性子,将来怕是会其心不正。”
  宗亲王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亦如三月的春风,带着暖,也带着寒。
  “不过这样也好,你裴氏这一次的决定怕是牵连的不止一两个人,你倒也没那个精力一一去管。”
  大树将倾之时,何以顾及脚下杂草。
  但,她会是杂草么……
  第九十一章 解禁
  午时的雨便开始细细绵绵地下着,阿笙陪着安氏用膳,静静地看着嬷嬷为她布菜,今日后厨做得是春江鱼,嬷嬷见老夫人疼她,偏挑了鱼腹肉给她,她浅浅尝了一口便未动了。
  阿笙跟着裴怀之吃挑了嘴,又想着也不能去为难窦府的下人,于是又勉强吃了几口,才放下碗筷。
  安氏见她人懒懒的,大抵是这些日子在家里待久了,人也就懒气了。
  “薛家那二姑娘这两日与你大姐姐走得勤,听说约了你几次都不见你去?”
  阿笙摇了摇头,“她们聊的那些我听不太明白,就别去打扰了。”
  安氏如何不懂,她哪里是听不太明白,是根本没兴趣。
  宅门内的小女娘们聊的不是吃的喝的,就是别家少年郎,阿笙对这些本就不甚有兴趣。
  春日宴裴钰出现后,不少女娘借着窦晨曦的关系,想上阿笙这来打听他的事,阿笙去了两次,只说自己与裴钰不过点头之交,不算熟悉。
  再加上她本来对宅门内的一些弯弯绕绕也不熟悉,最后索性就躲懒不出现了。
  屋外廊桥之上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珠帘攒动,阿笙起身见礼。
  “外祖父。”
  窦盛康由着侍从为他将沾湿了的衣裳换下,安氏喜洁,他这般风雨沾身的进来便引得她微微蹙眉。
  窦盛康罢了罢手,问阿笙:“听闻前日里春日宴,许多人都见到你与裴家九郎多说了些话?”
  “是。”
  听窦盛康这话,阿笙神色便淡了三分,她原以为窦盛康又要数落她,却听得他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安氏问道。
  “我原本托了韩大学士,想着让阿笙随着去学学《规典》,借一借他的名号让之前那件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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