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苏洵自己给自己倒茶,知道他说的是谁不好接话,于是绕回刚才的话题,“方才你说有落第举子要让新科进士知道厉害,他们要怎麽让新科进士知道他们的厉害?”
柳永收回视线,神情很是复杂,“那些书生最初说的是欧阳永叔有眼如盲选不出真才是学之人,要让欧阳永叔好看。不过酒後之言当不得真,清醒之後才改口成要让新科进士们知道他们的厉害,想必不足为惧。”
苏景殊听的目瞪口呆,说欧阳公有眼如盲,可见他们考不上很有道理。人不行别怪路不平,没见过成绩不好还怪考官的。
以欧阳修在京城的声望,真要有落第举子在他出门的时候套麻袋打一顿,整个京城都得抖三抖。
娘说的不错,酒不是个好东西,看看那些满口胡言的落第举子,本来人就不聪明,喝几口酒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要让欧阳修好看,这话他能笑话三十年。
小小苏的表情变了又变,听完之後没忍住问道,“先生,这一榜的进士足足三百八十八人,他们要找茬也不应该找到我哥哥身上吧?”
三百八十八分之二,一百九十四分之一,这得多差的运气才能正好堵住他们俩?
柳永笑着看过去,“这一榜的进士足足有三百八十八人,但是成绩中有不合格的只有你二哥一个。”
虽说朝廷前些年已经取消单场淘汰制,但是这麽些年来并没有几个人单场不合格还能高中。
奇才少之又少,连诗赋都不合格,後面的策论经义能有多好?肯定是运气好恰好入了欧阳修的眼,这才侥幸榜上有名。
欧阳永叔的为人天下皆知,朝廷的糊名誊录制度也不是摆设,那些人倒没有觉得这是科场舞弊,反正都觉得苏子瞻的进士名不副实。
苏景殊的表情一言难尽。
还是那句话: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从一百九十四分之一变成独苗苗,找茬的时候想绕开他都难。
可怜三哥什麽都没干,还是被牵连拉了贼船。
“先生,他们找茬之前没有看我二哥的文章吗?”各科前几名的答卷都在贡院外面贴着供人学习参考,他们找茬也要先看看对方的水平怎麽样吧?
他哥的文章是欧阳修和梅尧臣共同盖章的好,但凡看过就不会觉得他名不副实,只会惋惜他的诗赋拖了後腿。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什麽都不知道还找什麽茬?
柳永只是笑笑不说话。
那些人能说出找欧阳修麻烦的话,就不要指望他们的脑子有多清醒了。
苏洵本来以为俩儿子惹上多大的事情,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後:就这?
几个恃才傲物的书生而已,顶多拦路对骂,他家那两个儿子哪个都不是好欺负的。子瞻的嘴皮子有多利索不必说,子由平日沉静寡言,真要有被拦路臭骂的那一天,他也会让对面知道什麽叫人不可貌相。
回头让俩人出门时带几个力士,免得被地痞流氓盯上,别的不用他这个老父亲操心。
就这?白担心了。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有动静传来。
苏景殊起身去看,只见两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结伴而来,进屋後落落大方的打过招呼,然後轻车熟路去厨房煎药。
苏洵见状不再打扰,只叮嘱好友安心养病,把身体养好再造作也不迟。
柳七哭笑不得的让他们父子俩赶紧走,他也是当爹的人,也没见他这麽啰嗦。
苏洵不想戳他心窝子,摇摇头带上儿子离开。
大夫说他心情一好病就能好,没事儿干的时候没精神,给开封府帮了个忙倒是精神了起来,看来以後得多给他找点事情干。
苏景殊兴致勃勃的看着过来照顾病号的女子,很想知道柳大佬是不是真的去什麽花街柳巷都不要钱,但是他不敢问。
他要是敢把问题问出来,他爹能当场把他扔外面。
天已经黑了,州桥热闹也不能热闹到明天早上,大家还是需要睡眠的,大半夜在外面不安全。
老苏和小小苏回到家,苏轼苏辙正在说他们今天遇到的事情,看到父亲和小弟回来连忙招呼他们一起听。
这些天几乎天天都是宴,一天赶三场都有可能,傍晚时有人邀请他们去新开的酒楼品尝汴京首次出现的美味佳肴,大苏对美食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一听有从未见过的美味佳肴当即带上弟弟前去赴宴。
然而到了酒楼,桌上的确摆上了酒菜,只是那些酒菜看上去平平无奇,并不是邀请他们时说的首次出现在汴京的美味佳肴。
他们俩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等到入座之後,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同来赴约的某个书生便提议玩行酒令,不对劲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酒令内容必须要引用历史人物和相应的典故,说的好就能独享一盘菜,说的不好就只能看着别人吃。
桌上一共六道菜,算上他们兄弟俩一共八个人,一人一道菜,刚好剩下两个人没饭吃。
这哪儿是请他们赴宴,分明是找他们麻烦来了。
老苏:……
小小苏:……
他们还没来得及提醒,对方就已经找上来了吗?
问题是,找的茬为什麽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他们想象中的找麻烦,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堵住这兄弟俩,洋洋洒洒一通臭骂然後扬长而去,或者花钱雇些地痞流氓把他们俩堵在无人的小巷里揍一顿。
实际上的找麻烦,借口请他们吃饭,然後人来了不给他们饭吃。
这麽幼稚的吗?
苏景殊默默为那几个书生默哀,和他的文豪哥哥们玩行酒令,肯定被欺负的很惨吧。
大苏也不知道那几个书生是怎麽想的,这般找茬他也是头一次见,然而他只愣了一下,那几个家夥就已经自顾自开始玩。
最先说话的那个说“姜子牙渭水钓鱼”,端走了一盘鱼肉。
第二个说“秦叔宝长安卖马”,端走了一碟马肉。
第三个说“苏子卿贝湖牧羊”,端走了一锅羊肉。
第四个说“关云长荆州刮骨”,抢走了桌上的大骨头。
第五个说“张翼德涿县卖肉”,扒拉走了最後一盘肉。
第六个说“诸葛亮隆中种菜”,这下连青菜也没有了。
苏八娘听的饶有兴致,她不担心俩弟弟会吃亏,只想知道那些菜到底吃没吃,“你们两个是怎麽反击的?”
苏辙抿唇笑笑,“是二哥出的手,我都没来得及说话。”
苏轼嘚瑟的晃晃脑袋,“桌上一共只有六盘菜,我说‘秦始皇并吞六国’,六盘菜都归我没问题吧?”
苏八娘笑的前仰後合,“然後呢?那几个书生什麽反应?”
“还能什麽反应,呆若木鸡呗。”大苏挤兑人的时候不会手下留情,人家都打上门了,他可不是什麽大度的人,说“并吞六国”就一定一盘菜都不给他们留。
区区六盘菜,他和子由还吃不饱呢。
苏辙回味了一下那几道菜,摇摇头评价道,“菜色味道平平,也并非首次出现在汴京美味佳肴,我和二哥都被骗了。”
苏轼摆摆手,“又不要钱,凑合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