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他觉得为政者不懂法度,为政者还觉得他写的狗屁不通。
  范文正公当年已经失败一次,新政失败的下场是什麽样子他们也都清楚,原本被打压的那些人反扑起来异常凶狠,不光将新政作出的改变全部抹掉,还变本加厉的和范文正公当年的政策反着来。
  新政触及到太多权贵的利益,不碰权贵没法让大宋作出改变,可碰了权贵又会被权贵诋毁打压,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需得徐徐图之。
  他那奏疏被打回来已经能够说明问题,可他坚持要上疏,被调去审查京城刑狱案件时也是怎麽得罪人怎麽来。
  想他王介甫在京城也是声名远扬,多少读书人遗憾无缘与他结实,去年回京述职一度被京城士大夫引为盛事,结果可好,这才多久已经变成人见人恨了。
  他据理力争是开心了,被他得罪的权贵们不开心,几次陷害排挤搞下来,他不辞官只怕也得被贬出京。
  苏洵无声叹了口气,他倒不是说好友清风峻节不妥,更不觉得京中权贵不能得罪,只是得罪人的时候可以稍微变通一下,最好在达到目的的同时还能保护自己。
  不过人各有志,大道理谁都懂,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跟着大道理来做。
  王介甫为人固执,想让他打消新政变法的念头不容易,比起任他在京城折腾,或许回乡是更好的选择。
  苏景殊不知道朝中的弯弯绕绕,老苏也没打算告诉他,父子四人来到王家,几个大人去书房长谈,两个少年郎在院子里执手相看泪眼。
  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真情实感多了。
  “景哥,我和我爹守完孝就会回京,你要记得给我写信。”王雱吸吸鼻子,“我家在抚州临川,从京城寄信怕是得大半个月才能到,山高路远,不知道会不会丢在路上。”
  苏景殊眼泪汪汪,“等我训练出可以传信的鸽子,到时候我们飞鸽传书。”
  王雱:……
  伤心戛然而止。
  “景哥,京城的鸽子没去过临川,怎麽训练也找不到去临川的路。”王小雱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现在有训练好的鸽子,我把鸽子带去临川,鸽子应该能从临川回到京城。”
  苏景殊叹道,“别想了,还是寄信吧。”
  他可以借口训练信鸽把农场里的鸽子偷渡出来,但是不可以凭空冒出来训练有素的鸽子。
  炸药的教训记忆犹新,他不想拿他的屁股蛋儿冒险。
  这年头寄信也挺安全,虽然有丢件儿的可能,但是只要留的地址足够准确,大概率还是能收到信件的。
  就是可能慢了点儿。
  俩人跑题聊了几句鸽子,聊完之後找回离别的情绪继续执手相看泪眼。
  老王:……
  老苏:……
  俩爹对视一眼,同时移开视线当什麽都没有看到。
  第二天,苏景殊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太学,将王小雱也转学回老家的消息告诉他亲爱的同窗们。
  教室里一片安静,好一会儿才有声音喃喃,“还有谁要走,一起说出来吧。”
  一起说一起吃践行酒,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对他们打击略大,不如直接一下子全说出来。
  好歹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感情都已经处出来了,怎麽弄得跟考完科举要分道扬镳似的。
  他们前两天考的是太学的月考吧?
  一群人神情恍惚,都开始回忆他们前两天考的到底是什麽,是不是在梦里悄悄参加了礼部试。
  苏景殊回到座位上坐下,看同窗们出奇一致的表情,觉得应该不会再有第三个要走的了。
  上课时间到,孙直讲踱着步子进来,“梅直讲身体不适,这几天的课我来替他。”
  学生们连忙回去坐好,集中精力听先生讲课。
  太学的直讲先生各有所长,但是各个都是博学多才之辈,孙直讲来替梅直讲来教他们这些学生也是绰绰有余。
  一个班的学生只有二三十个,突然空了两个还是挺明显的,直讲那边已经提前得到消息,看到位置空下来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走的两个都是天资极为聪颖的好学生,继续留在太学的话下次分班就能分取甲班,真是可惜了。
  孙直讲摇摇头收回心神,掀开要讲的那一页开始讲课,只是还没讲一会儿,外面便有人匆忙过来喊他出去。
  学生们擡头看向外面,不知道什麽事情能连上课都要中断。
  门口的那位竖起耳朵听外面说话,只是外面说话的声音太小,他趴在门上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什麽。
  不多时,孙直讲面色沉重进来,看看在座的学生们,微微吸气,“方才梅先生在直舍晕倒,大夫说梅先生可能是染上了疫病。”
  “疫病”二字一出,满室哗然。
  不多时,周围其他教室也传来了淩乱的声音。
  不具有传染性的病称疾,具有传染性的病称疫,夏季乃是疫病的高发季节,梅先生这些天好像没怎麽出门,怎麽会染上疫病?
  连梅先生都能染病,外面的情况会糟糕成什麽样?
  昨日旬休,他们很多人都去外面放松心情,并未听说有疫病传开消息,会不会是弄错了?
  “诸位莫急,太医院马上会派太医过来,大家坐下不要乱动。”孙直讲也希望是诊断出错,但是直舍那边能把消息传出来就意味着诊断出错的可能微乎其微,“梅先生体弱,或许症状会严重些,大家仔细想想这几天有没有不适之处,若有的话及时上报,等太医到了一起让太医诊断。”
  学生们面面相觑,忽然有人弱弱开口,“先生,时不时咳嗽算不算?”
  他这两天嗓子不太舒服,不过只是咳嗽两声而已,就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
  现在想想,难不成咳嗽就是染上疫病的先兆?
  孙直讲稳下心神,“还有谁?”
  许是年轻人身体强壮,除了这个咳嗽的便没有人有别的症状。
  孙直讲又安抚了学生们几句,让他们安心待在教室里不要乱跑,然後带那位咳嗽的学生去直舍。
  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出别的班的先生也相继带学生去直舍,不过外面却没有乱起来,大家都很听话的只在教室里说话。
  他们不是几岁的小孩子,知道疫病的严重性,不会在这个时候乱跑添乱。
  苏景殊这辈子活了十几年,这是第一次遇到疫病,不知道会严重到什麽程度,但是他知道古代的疫病严重起来能导致民间十室九空。
  宋朝有发生过大瘟疫吗?
  他只听说过欧洲爆发过黑死病,汉末的时候也有好几场大型瘟疫,不过那是因为欧洲黑死病在後世传的太广,而汉末出了个张仲景和《伤寒杂病论》。
  後世提起宋朝要麽是怂要麽是富庶,也没谁提过有瘟疫发生,所以这会是瘟疫吗?
  “也许是误诊,不要太紧张。”周青松回过头小声安慰,但是他自己的脸都是白的,显然已经相信外面即将有疫病传开。
  苏景殊小声回道,“我不紧张,你也不要害怕。”
  等待的时间过的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舍那边有医者过来通知他们全部回寝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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