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官家越看越觉得前路茫茫,祖制不是不能改,现在的问题是他手里没有足够的能用之人帮他革除积弊。
  如今政事堂的三位相公,文彦博文相公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他反对任何变动,觉得一直按照前人的路来走就很好,改什麽变什麽都只能越改越差,庆历年间的改革就是明晃晃的教训。
  韩琦韩相公稳重老成精明干练,不管是民政财政还是军事在他手里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当年庆历年间和范文正公一同变法称得上是抛头颅洒热血,失败後辗转各地直到今年才回京。
  按理说韩相公应该会支持他来改动祖制,但是他却觉得韩相公如今已经没了当年的心气儿。
  庆历新政的失败对他打击太大,现在再提起当年那些策略,韩相公不光不会支持他,甚至会持反对的态度。
  大宋积弊太深,庆历年间的新政只是权宜之计,还没有触及到最根本问题,就那都没法推行下去,他如今想直接改动祖制,动的比当年范文正公还要大,韩相公不愿意冒险也说得过去。
  毕竟改动祖制不是拍拍脑袋就能推行的事情,朝廷政策牵一发动全身,政策下达到地方,地方能做成什麽样子也说不准。
  韩相公当年已经吃过这个亏,吃一堑长一智,怕就怕这一智没让韩相公愈败愈勇,而是让他再也不肯碰。
  而且当年范文正公病逝在赴任途中,备受打击的何止韩相公一个,富相公也没比他好哪儿去。
  富相公和韩相公皆是精明干练之辈,他们为了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後已,但终究都被庆历年间的失败给打击到了。
  当年仁宗皇帝对他们的新政没能支持到底,如今的他能抗住来自宗室和权贵的压力吗?
  他觉得他能,但是他说了不算,政事堂的相公们信不过他,他就是说破天都没用。
  说来说去还是能用之人太少,年轻人没有成长起来,年长者却已经失了锐气。
  赵曙无声叹了口气,路再难走也得走,总不能就这麽稀里糊涂的把麻烦留给下一辈。
  他能好声好气的和朝臣商量着来,换成他们家大哥儿,以这小子的脾气,只有朝臣顺着他的心意,断不会他自己憋屈生闷气。
  官家摇头笑笑,想想经常见面的那些大臣,感觉政事堂可以再添几位相公。
  没人规定政事堂只能有三位宰相,他提拔五个七个出来让他们商量着来不是不可以。
  先把这几年过去,等过几年培养出属于他的亲信,到时候就不会这麽捉襟见肘了。
  不是说老臣不能用,而是在意见达不成一致的情况下,他得有他自己的班底才能有底气去说服那些固执的老臣。
  赵曙看看气鼓鼓坐在旁边的儿子,招招手把他的好大儿招到跟前说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走过的弯路不能让儿子再走,过完年要改年号,明年就是他正式执政的第一年,到时直接封儿子当太子并给准备好太子理政的班底,这样就算将来他有什麽意外,这小子继位之後也不会和他一样手忙脚乱。
  “不听不听不听,爹爹身体好着呢,您别胡说八道,快呸呸呸。”小光国公赶紧捂住他爹的嘴,大过年的说什麽晦气话,快呸呸呸,快三十的人了都没法糊弄菩萨说是童言无忌,唉,真是让他操碎了心,“爹,我还小着呢,将来还想出去深入民间体验民间疾苦,您老怎麽着也得活个七八十岁才行。”
  赵曙撑着脸想了想,让臭小子别对他报太大希望,“咱家祖上就没几个能活到七老八十的。”
  赵仲针两眼泪汪汪,“爹,您别逼我在书房哭。”
  赵曙立刻将人推远点,“爹刚才让人去给西北送信,西北四路的补给已经安排妥当,让他们不用担心後方专心防备西夏,负责谈判的使臣已经到达边关,打完仗之後使臣和西北边将一同和西夏谈判,能撕下来多少肉任他们发挥。”
  “爹,我还没问到那里。”赵仲针抹掉眼角的泪珠,抓着他爹的胳膊说道,“孩儿相信爹能富国强兵,到时候踏平西夏收复燕云拳打辽国脚踢吐蕃,爹爹英明神武,让大宋恢复汉唐荣光绝对不在话下。前面还有那麽多事情要干,爹您千万不要放弃吃药。”
  官家:笑、笑不出来。
  “大哥儿,爹没病,刚才的意思是以防万一。”
  “孩儿也是以防万一。”小光国公认真至极,“您等着,从今天起,一天三顿补药都不能少,我让娘亲自盯着,一定把您补的结结实实。”
  不说能在大雪天里打赤膊,至少不能在烧了炭火的房间里还穿那麽厚。
  爹爹总是担心这担心那就是因为身体太虚了,等气血补上来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
  什麽以防万一啊?他们家没有这个说法!
  等着,他明天就去找太医学怎麽补身体,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他肯定能让爹爹不那麽虚。
  他都能种活那麽多麦苗,还能养不活一个大活人?
  诶诶诶,爹您干嘛?还没说完呢!
  小光国公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板,摇头晃脑去找他娘诉苦,爹爹把他赶出来,总不能把娘亲也赶出来。
  人不能讳疾忌医,身体虚就乖乖吃药,他生病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说不吃药,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他一个小孩儿都懂,爹爹那麽大的人了连这都不懂多说不过去。
  还有他的小本本呜呜呜呜呜,他再去找小郎要一份,小郎会把他赶出来吗?
  ……
  苏景殊听完小光国公的吐槽,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真的,这小子被官家扫地出门不冤枉,他要是敢在他爹面前那麽说,他爹肯定已经挥上藤条了。
  男人怎麽能说虚?就算真虚也不能说!
  赵仲针托着脸,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我爹总说手底下的人不够用,这麽一看,他肯定要在下一场春闱里培养新人,小郎加油考,争取考个状元惊呆所有人。”
  苏景殊搓搓胳膊,“殿下,目标别那麽大,放小一点,能考上就很厉害了。”
  本来大宋的科考压力就很大,要是西北那边能顺势多拿下几个州,到时春闱的压力就更大了。
  大宋崇文,天南海北只要有人就有学校,西北西南哪个山沟沟里都不放过,汉人多的地方是官学,外族多的地方就设蕃学,蕃学招收那些外族贵族子弟的同时,也同时会有推荐参加礼部科举的名额,鼓励蕃族学生经过学习参加科举考试。
  不要以为那些山沟沟里出来的读书人水平不行,之前还出过一家三代都是进士的融州仫佬族人,考中进士之後回老家做官,又是土着又是进士,直接双重身份来当父母官,比单纯的土司或者朝廷派去的外地官员有威望多了。
  西北的蕃学和中原这边也没差哪儿去,西北四路常年和西夏打交道,很多地方都是世代镇守一个地方,打仗的时候真刀真枪,不打仗的时候就在州县招收胡人少年来教他们儒家经典。
  忠君爱国,仁义礼智信,总之能洗脑一个是一个。
  倒也不是洗脑,而是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让他们知道打仗没好处,和平共处才是好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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