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他知道京城不安稳,但是他们登州也没好哪儿去,这时候给他送来个小祖宗是想干什麽啊?他和庞太师也没仇啊。
许知州很头疼,但是人都到了也不能赶走,希望这位闻名京城的庞衙内不要在登州惹事,不然他许遵约摸也有成为许青天的潜质。
庞昱初来乍到,来州衙转了一圈就去熟悉住处去了,庞太师还是心疼儿子,虽然把人弄到了登州,但是仆从护卫带了一大群,只要庞昱不惹到地方军就能在登州横着走。
人多宅子就得大,庞家财大气粗,直接把苏景殊旁边的几处宅子都买下来打通了。
小小苏前几天还在嘀咕哪个大傻子这麽买房,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觉得大傻子不是庞昱而是他自己。
壕啊。
苏景殊本来准备和庞昱一起去看宅子,临走时又被许遵给留了下来。
许知州知道俩年轻人私交甚好,私交这种事情他也管不着,今儿要说的不是新来的庞推官,而是京城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新动作。
他看过王安石前些年给仁宗皇帝写的万言书,那时候老王的想法就已经很明确,皇帝励精图治仁民爱物天下却还是越来越乱是因为根子上就出了问题,就算皇帝勤政臣子廉洁奉公也是治标不治本。
按照老王的说法,如今的法度不符合先王之政,这个先王之政不是大宋的祖宗之法,而是上古尧舜禹那些贤主。
大宋的祖宗之法靠不住,那就按照他的理解来重新解释先王之政,推行有大宋特色的先王之政,如此既不算违反祖宗之法也能让反对新政的人无法反驳。
问题就出在这里,借上古三皇五帝的名头来给新政铺路肯定要重释经典,儒家经典和科举取士息息相关,到时候牵扯到的就不只有朝中大臣,而是全天下的读书人。
总结:动静大的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现在有点慌。
苏景殊:……
完了,他也有点慌。
有大宋特色的先王之政?额……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王小雱,你爹到底是什麽神仙啊!
重释经典肯定会触及意识形态问题,古代改革暂且不说,後世那些触及到意识形态问题的改革变法无一例外都会引起极大的阻力,官家和王叔父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太着急容易栽跟头啊亲!
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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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当年给仁宗皇帝写的万言书很多人都看过,苏景殊也不例外,他还知道当年仁宗皇帝看完之後什麽表示都没有,气的他们家王叔父差点自闭。
仁宗皇帝将那份奏疏扔在一边儿当看不见,几位宰辅心没那麽大,私底下没少讨论那封万言书上的内容,久而久之京城的官员就都对那篇万言书了如指掌。
老王当年在奏疏上写的明明白白,他要“改易更革”,要“变更天下之弊法以趋先王之意”,万言书里也说了现在最严重的两个问题,一是任人之失,二就是立法之弊。
立法之弊看阿云的案子就能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吵是不吵一吵吵半年,谁家好朝廷受得了这麽折腾?
而任人之失……这事儿比立法还难办。
苏景殊在州衙听了一脑门的官司,直到回到家里都没能缓过来。
这麽说吧,当年庆历新政就是在用人不当上栽了大跟头。
他们能保证自己能严于律己,能保证别人也和他们一样严于律已吗?
庆历年间才华出衆者不知凡几,但是文采和理政是两回事,科举考试名次高还真不一定擅长理政,就算擅长理政,那种情况下也没法保证每一步走的都是对的。
以如今朝中的形势,他不觉得事情会朝着官家和老王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们俩靠得住不代表所有大臣都靠得住,两位冷静点想想之前的新政是怎麽失败的,有没有感觉现在的局面比当年还不如?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前期稳着点慢着点真的不会让他们的变法大业毁于一旦。
小小苏大人叹了口气,趴在书房的桌子上郁闷不已。
前些年他对朝堂政事了解不多,单纯以为庆历新政失败是因为阻力太大加上仁宗皇帝摇摆不定,进入官场後才意识到失败的原因比他原本以为的复杂的多。
当年的阻力不光是利益牵扯,还有已经摆在明面上的党争。
范文正公刚刚被仁宗皇帝委以重任推行新政,石介就以一篇《庆历圣德颂》将他们架在火上烤。
或者说,他们本来就在火堆上,那篇《庆历圣德颂》又给他们添了把火,那篇文章无脑吹捧新政,骂反对新政的夏竦等人为大奸,直接把那些反对新政的当朝大员得罪的死死的。
新党旧党在朝中吵的不可开交,仁宗皇帝想用新党重振朝纲,开始的时候新党成员春风得意,旧党的大臣只能憋着火气。
憋着火气不代表他们什麽都干不了,一时间中书省弹劾范仲淹等人的奏疏堆成山。
夏竦夏英公直接去仁宗皇帝面前告状说范文正公等人结党营私,新党权势太大,韩琦、富弼等人掌握军权,西北前线的尹沫、狄青等人战功赫赫,欧阳修、余靖、蔡襄等人在谏院能督察百官,范仲淹本人更是不得了,官员的任免乃至升迁贬谪他都能管。
大权已经被新党把持,范仲淹他们看谁不顺眼就能随意罗织罪名弹劾罢黜,看上哪个职位都能把人弄下去换上他们自己的人,官家真的放心让他们继续一手遮天?
夏英公说的很吓人,不过当时新政刚推行没多久,仁宗皇帝信得过新党臣子的人品,并没有因为那些弹劾而停止新政,只是信得过是真,心里打鼓也是真。
仁宗皇帝的脾气大家夥儿都清楚,说好听点是从谏如流,说难听点就是耳根子软,明面上看着没有将夏英公的弹劾放在心上,私底下却还是拐弯抹角的询问,只要范仲淹否认他就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范文正公知道仁宗皇帝在担心什麽,但是却没有和仁宗皇帝想的那样否认结党,而是直接承认了这件事。
皇帝优柔寡断,与其一直否认,不如让皇帝觉得朋党并不都是党同伐异不问是非的存在。
汉末的党锢之争和晚唐的牛李党争的确都危害朝廷,但是朋党也有正邪之分,不是所有的朋党都会危害朝廷,君子之间结党是为了家国社稷,和那些一心为私的小人不一样。
不这样解释不行,哪个读书人没有朋友,有朋友就能被扣上朋党的帽子,他早年就因为所谓的朋党被逐出京城,现在正是推行新政的关键时候,说什麽都不能再栽在这上面。
可惜范文正公还是高估了仁宗皇帝对他的信任,仁宗皇帝觉得从来没有什麽君子党,只要结党就肯定对朝廷没好处。
看晚唐时的牛李党争就知道,牛李两党都觉得自个儿是君子对方是小人,结果呢,最後还是把大唐给折腾没了。
那次君臣二人还说了什麽外人不清楚,反正新政没有受到影响,但是欧阳公知道这事儿後很不服,当即给皇帝写了份《朋党论》的奏折为老友打抱不平。
小人无朋,君子有党,君子行事遵行忠信爱惜名节,说要齐心协力干什麽就一定会有始有终,小人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