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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他方呼唤我 第47节

  黄律师道:“我也不清楚,我是昨晚接到的通知,今天刚确认,那边已经接受了我们的和解条件。可能他们觉得继续拖下去也没有意义吧,就算官司打赢了,他们得到的赔偿也不会更多,还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时间也拖得更久。”
  黄律师接下来又给他交代了后续流程,以及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叶希木仔仔细细地听完,记在了心里。父亲终于要回来了,从3月26号到今天4月20号,整整25天,父亲终于要回来了!
  挂掉电话,叶希木转身,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理发店。老师傅正在维修那把老得不能再老的理发椅,螺丝一松,皮垫扶手险些掉下去。叶希木一把兜住扶手,眼睛亮晶晶地说:“师傅!您说的话太好了。”他几乎在嚷嚷,“我爸要回来了!”
  老师傅和叶成林很熟,也很高兴:“你早就该来!剪头发嘛,剪掉的是晦气!”
  老师傅的这句话,却让叶希木的内心重重一震——早就该来——他是怎么会来剪头的?
  是季辞——是季辞催他来的,而且催了他两次。
  「这么长,你爸看到了不给你一巴掌。」
  这句话带有如此强的预示性。季辞呢?季辞是怎么想的?会是在暗示他父亲要回来了吗?
  叶希木不能完全确定,可他又想起季辞换的发型。他想起在季颖墓碑上看到的照片,季辞和季颖有着一样的脸型,所以也适用同样的大卷发,特别的妩媚多情。她换发型……会不会是因为要去找徐晓斌?
  叶希木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极力想否定这个想法,或许是自己把季辞想得太好,她之前几次拒绝自己,拒绝得那么坚决,给了他徐晓斌的手机号,又再次强调只能帮他帮到这里——她怎么可能突然决定去找徐晓斌帮助自己的父亲?是因为自己救了她吗?又是为了报恩吗?可是自己不过是拉了她一把,值得让她亲自去找徐晓斌吗?
  徐晓斌是多么卑劣的人。她的妈妈和徐晓斌又有着那样的过去,徐晓斌会轻易放过她吗?徐晓斌他会不会……他不愿再想下去。
  他希望季辞最好没有去找徐晓斌,可是这个想法又不停地往他脑海里钻,让他不得平静。
  倘若不是她去找了徐晓斌,谁又能让事情突然发生这样的转机?
  虽然黄律师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时间节点如此的凑巧,让他很难不往这方面去推想。
  他满腹心事地往小区里走,最后却走到了自行车棚。他骑起自行车,往龙尾老街那边而去。
  *
  时间还很早,才上午八九点钟。整个龙湾都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缥缈的雾气,青枝绿叶,黄花紫卉,好似一个桃源仙境。
  季家老屋的前门从里面紧闭着,外面没有上锁,他知道季辞在老屋里住,略略放了些心。昨天听季辞跟李佳苗说她这段时间都在老屋住,他才直奔这里而来的。
  把自行车骑到老屋后门,锁在一棵老树上,正好看到季婆婆背着背篓从院子里出来,小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到叶希木,立即欢快地奔过来,绕着他蹭,尾巴摇得像飞旋的船桨一样。
  季婆婆看到叶希木很高兴,叫他小叶,问他吃过早饭没有。叶希木说还没有,季婆婆就让他去厨房自己拿酒糟粑粑吃。
  叶希木问:“婆婆,季辞在屋里吗?”
  季婆婆说:“在呐,今天起得早。你去前院找她。”季婆婆还要上山,带着小狗先走了。
  *
  在老屋临时买的画架都偏小,季辞索性盘腿坐在桌面上,在一张摊开的纸上画徐晓斌房间中的关公像。
  她忌惮徐晓斌办公室中的摄像头,所以没有拿出手机拍照。还是准备的不够充分,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录音笔过去,早知道她应该买一个口袋摄像机。徐晓斌那么狡猾的人,说话滴水不漏,从头到尾录下来,也没有什么能被当做把柄的言语。
  如果不是在女洗手间偷听到两个保洁阿姨的对话,她不会对徐晓斌办公室中的关公神龛产生兴趣。为了不让徐晓斌起疑心,她在每样陈设前面都停留了差不多的时间,这期间她仔细端详了那座神龛,才注意到关公像背后看起来是一个背景木板,实际上是一个双开门的柜子。柜子做得严丝合缝,以至于门缝看起来都像是木板的纹路一般。仔细看两扇门上都有并不明显的暗纹,她硬是凭借自己这些年学美术和建筑设计的基本功,把那两扇门的暗纹给默记了下来。
  从辰沙集团的园区出来,她就立即把暗纹纹路画在手机上的临时记事本上,晚上再更精细地转描在了画纸上。
  然而画完之后,她一夜之中辗转反侧,怪梦连连,早上六点多醒来,那座关公像又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她索性起床,凭着记忆把那座关公像也画下来。
  关公像已经画到最后几笔,她难得专注,伏在桌面上精细地补完青龙偃月刀上的花纹。
  画着画着,她忽然感觉纸上的光影发生了变化,一抬头,有人站在她面前。
  叶希木的双手按在桌面上,微微俯身问她:“你在画什么?”
  季辞愣了那么片刻,因为叶希木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头发如约剪短了很多,变得很清爽,之前的阴郁感彻底消失了,一双眼睛变得更加明亮。
  她忽然明白了他发生转变的根本原因,徐晓斌动作还是很快的。
  她从桌上下来,叶希木扶了她一把。她按着他的手站到地上,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的侧颈。后脑勺下面被推子推过,最下面青茬茬的一片,往上逐渐变长,形成一个很漂亮的弧线。小时候他妈妈给他睡出了很好的头型,剃头师傅的手艺也很好,她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毛茸茸有点扎手的感觉。
  她笑:“刚剪的?”
  叶希木说:“嗯。”
  她强迫症似的从他脖子上摘掉一小根没有刷掉的发茬。叶希木低着头看她动作,见她还专注在他的头发上,抓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来。
  “我爸爸要回来了。”他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季辞的表情。
  季辞露出一个在她脸上很常见的笑容,说:“那太好了,恭喜你呀。”
  她一点都不惊讶,叶希木想,就像在她预期之中,很寻常一样。她这种笑容他见得多了,多半是她犯懒,不想去伪装圆滑世故的时候,就很敷衍地对付一下。大约能骗到很多人,但他已经能看穿,假假的。
  “那边撤诉得很突然,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辞从他手中把手抽出来,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去找徐晓斌了?”
  季辞抬头盯了一会儿叶希木,转身走出了工作室。叶希木跟着她走到庭院中,院子里还堆着不少建材,季辞走了两步就没走了。小陈河上的风从前后院新换的门扇间吹过来,吹得庭中的青草摇曳不止,初夏清新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季辞说:“我当然要去找他。徐瑶把我推下桥,我要去找他要个说法。”
  叶希木追近两步:“他没为难你吧?”
  季辞笑起来:“他能怎么为难我啊?叶希木?”她摊开手,“光天化日,法治社会。”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希木拧着的眉头却没有展开。
  季辞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好了,你爸爸的事情解决了就好,现在可以专心考试了。”她把他往后院推,“你这么早过来,是不是还没吃饭?厨房里有家婆做的酒糟粑粑,好吃。”
  叶希木低声说:“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是你做的。”
  季辞说:“没见过非要把功劳往别人身上安的。”
  叶希木注视着她的眼睛问:“是为了报答我吗?因为我救了你,你又不想欠我人情了。”
  季辞不耐烦地说:“不是!叶希木,你能不能不缠这个事了?”
  叶希木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他说:“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
  季辞挑起眉梢,很果断地说:“不行。”
  但是离得太近了,他一下子就抱了上来。季辞感觉他这一抱有着浓烈深沉的感情,也许感激居多吧。她知道她拒绝不了,只能任由他紧紧抱着。男生身上带着从江边一路骑行而来的阳光和水汽,还有很朴实的洗发香波与剃须膏的淡淡香气。他抱得很克制,只是触碰到她的头发,可她又知道他在宣泄这数十天来被深深压抑的情感,紧张和焦虑,他呼吸的热气穿过她的头发,热意传递到颈侧。他的手臂抱得很用力,力道之大甚至让她感到疼痛。
  季辞想起从他家离开时,看到的他墙上的月历。那份月历看起来是他父亲用来标注一些重要事项,并和他分享日程的地方。在四月份之前他很少写字,都是他父亲的笔迹。他的笔迹从3月26日开始,那一天是他父亲被带走的日期。
  季辞对那个日期印象很深刻,因为那也是母亲季颖的尸体在江中被发现的日期,是她接到警方电话,让她尽快回国处理后事的日期。
  或许他们有着某种命中注定。季辞这样想着,慢慢放下抵抗,身体顺着他的力道放软,反手轻抚他的脊背。
  “哟!哟!这是在干什么啊!”
  叶希木万万没想到季辞这里还有别的男人,一抬头,看到敖凤从浴室走出来,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就下半身缠了条大毛巾,一身精壮的、布满伤痕的肌肉裸露无余,脚底下滑稽地踩着一双很不合脚的应该是家婆的老式塑料凉拖鞋。
  敖凤放下毛巾,露出一张还残留着青紫伤痕的脸,阴阳怪气地说:
  “这不是我们大学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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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生气
  叶希木盯着敖凤,放开季辞,半晌一声不吭地向后院走去。
  季辞生气:“你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敖凤嗤了一声,反身又走回浴室。
  季辞追到后院,拉了下叶希木的手,叶希木不让她拉,把手又收回去,继续往院子外面走。
  “怎么啦?怎么还生气了?”
  “没有,我回家做作业。”叶希木说。
  “你跑过来不像是要写作业的样子。”
  “我是来谢谢你的。”
  “哦?既然你觉得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就这么谢谢就完啦?而且——”季辞毫不留情地说,“就这么抱一下?这叫感谢吗?我还觉得你占了我便宜呢。”
  “我没有占你便宜!”叶希木耳梢有些发红。
  “嗯,你没有,你对谁都这么好,你中央空调。”
  “我不是!”叶希木抗辩,可是对上季辞戏谑的目光,他知道她又在逗他。
  “而且要说中央空调,你才是吧……”他的话越说越小声,从像是抱怨到近乎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季辞微微眯起眼睛。
  叶希木吞下一口气,说:“你那天去三更了。”
  季辞迟疑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坠江那天晚上。“我还以为你读书多专心呢,你连这都知道?”季辞说,“那个酒吧我都是那天晚上才听说。”
  叶希木说:“学校里大家都知道。你从那个方向回来,又喝了酒,肯定就是去了。”
  季辞说:“嗯,我是去了,那又怎么样?”
  叶希木的目光投向前院,“你那天晚上在桥上拉起来的人就是他。”
  季辞缓缓抱起胳膊,她没想到叶希木还什么都知道,“闷心里很久了吧叶希木?”她说,“一直想说没机会说,多难受是不是?”
  叶希木低低地哼了一声,又想往外面走。
  这次季辞很用力地抓住他。但她的手比他小不少,又滑,他很轻易就要挣脱。她于是毫无廉耻地把五根手指插进他的指缝,扣住。他终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有一点屈辱又无可奈何地被她拉动脚步。
  “不许走。”她蛮横无理地命令,“陪我吃早饭。”
  *
  桌上摆了一筲箕酒糟粑粑,酒香扑鼻。季辞又端了两盘洗得干干净净的桑葚和山樱桃来,“都是家婆昨天在山上摘的。”她说。她又冲了两杯蜂蜜水,递一杯给叶希木。
  “怎么啦?怎么不给我冲?明明是我先来的。”
  季辞和叶希木刚坐下,敖凤就走了进来,看到桌上的两杯蜂蜜水,毫不客气地大声抱怨。
  眼看着叶希木又要跑掉的趋势,季辞起身按住了他,把自己面前的蜂蜜水推给了敖凤。
  “那你喝什么?”敖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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