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陆钦面无表情地抱着柔软的婴儿，身体带着不自然的僵硬，向来冷淡的表情更加紧绷，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许悠等人在一旁哈哈大笑。
  展乐扬也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钦哥好像也不太熟练。”
  “没关系。”陆陶无比自豪，“我爸学什么都快，现学怎么抱婴儿也是易如反掌。”
  “现学？”展乐扬疑惑问，“以前没有抱过你吗？”
  陆陶：“没有啊。”
  展乐扬：“嗯？”
  陆陶想了想，突然笑道：“小展哥，我觉得你误会了。”
  陆陶嚼着嘴里的牛肉干，含糊道：“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啊？”展乐扬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其实是我爸的养子，许叔他们都知道。”
  陆陶的父亲是陆钦刚进入特种部队时，教导带领他的队长。只是在陆钦第一次任务中，那位队长因为意外牺牲，年少的陆钦将这件事归为自己的责任。
  陆陶的父亲是孤儿，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去世。陆钦不愿意年纪这么小的陆陶孤苦伶仃地长大，所以在养好伤后，便将只有五岁的陆陶接到身边。
  “我爸从来不隐瞒关于我爸爸的事情，虽然我不是特别清楚当时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我觉得我爸爸的死不关我爸的事，就算不是他，我爸爸也已经暴露身份，让我爸先走是当时最好的决定，更何况他还受了伤。”陆陶一串“爸爸”和“爸”颠来倒去重复，多亏展乐扬反应快才勉强听懂。
  陆陶：“我爸对我很好，很疼我，只要休假一定会一直陪着我。而且因为我，我爸相亲好几次都失败了。”
  展乐扬没忍住笑了。
  陆陶跟着他一起傻乐：“其实最开始我爸不是想认我当养子，是我死皮赖脸，他没办法才答应。”
  陆陶有些赧然：“我那个时候挺怕的，也什么都不懂，就觉得这个世界一个我熟悉的人都没有了，所以看到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就撒泼打滚说什么都要赖在他身边。”
  五岁的小朋友也许并不能理解这个世界所有的法则，但敏感的心思仍然能察觉到周围人对自己的变化。
  那种可怜、看笑话、嫌弃，各种各样的目光尖针一样扎在陆陶心上。
  只有陆钦是真正心疼他，所以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的陆陶，下意识觉得只要让面前得大哥哥当自己的爸爸，那么他就能再拥有一个家。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什么了。我爸爸很好，我爸也很好，我很满足。”陆陶朝展乐扬眨眨眼，带着小朋友独有的狡黠可爱，“所以小展哥，你有什么想法大胆去做，我爸这么多年，身边可一个人都没有，千万别误会他。”
  话题跳跃得有点快，反应过来后展乐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愣愣道：“是、是吗？”
  “是的，而且我觉得我爸对你也挺好的。”陆陶突然说，“小展哥你喜欢我爸吧？”
  “……”脑子飞速转动却找不到任何借口，半晌，展乐扬无奈道，“这么明显吗？”
  陆陶点头：“我很了解我爸。”
  展乐扬脸有些烫：“我是说我自己。”
  陆陶“嘿嘿”笑道：“还好吧，但是项叔叔、双月姐姐他们应该都能看出来。”
  展乐扬神色呆滞：“你们……接受度这么好？”
  陆陶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小展哥，这你就过于迂腐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介意这些。而且现在是末世，吃了上顿没下顿，活过今天没明天的。”
  陆陶故作老成地叹气：“人生苦短，我们要珍惜当下啊。”
  展乐扬哭笑不得：“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陆陶骄傲地抬起下巴：“这只是我的冰山一角，以后你会发现更多我的优点。”
  陆钦正带着大头走来。
  “机会来了！小展哥加油！”陆陶拍拍展乐扬肩膀，随后麻溜下车，朝陆钦露出甜甜的笑，“爸。”
  “大头在找你。”陆钦把狗绳交给陆陶，“别走太远。”
  陆陶：“知道，我找光宗一起。”
  陆钦摸了摸陆陶脑袋，目送他离开。
  展乐扬下车。
  陆钦问：“怎么样？”
  “没什么事。”展乐扬扬了扬陈聿言给他的药酒，笑道，“陈医生给的，独家秘方，效果很好。”
  陆钦指尖动了动，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查看展乐扬伤势的念头：“休息会儿吗？等会儿启程。”
  “不用，反正都是在车上。”展乐扬问，“连夜走吗？”
  陆钦点头：“前半夜赶路，后半夜休息，明天上午应该能到。”
  展乐扬低头用脚尖碾着地面的小石子：“哦。”
  两人之间突然没有话说。
  气氛沉默了会儿，陆钦问：“你刚才和陆陶在说什么？”
  “嗯？”展乐扬脑子一会儿是陆陶说的话，一会儿是陈浩抱着于丝丝自戕的画面，“没什么，随便聊了聊。”
  他靠在车身上，眼中浮着浅淡的笑意，但微微扬起的嘴角在陆钦看来有些勉强。
  陆钦：“不想笑就不用笑。”
  “哦。”展乐扬嘴角立刻落了下去。
  他垂着头，挺直白皙的后颈露在空气中，陆钦能隐约看到他脖子上的淤痕。
  忍了又忍，陆钦最后还是伸手摸上展乐扬颈侧。
  温热的手掌贴上来，展乐扬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钦哥？”
  “嗯。”陆钦不为所动，指腹轻轻蹭着那片细腻光滑的皮肤。
  展乐扬不自在地动了动：“真的没什么事，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不用担心。”
  “我知道。”陆钦手掌顺着展乐扬后颈向上滑，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要过分自责，于丝丝的死我们谁也没预料到，如果真的需要分对错，那也有我的问题。”
  陆钦总能精准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
  展乐扬瞬间红了眼眶，吶吶道：“我也没有想太多。”
  话虽如此，但其实自从回来后，展乐扬总在想，如果他当时能躲得再快一点，方志平抓不到他，那么于丝丝是不是也不会死。
  陆钦把他保护得很好，末世开始，展乐扬很少见到死亡，如今却有人因他而遇难。
  上一秒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就变成冰冷的尸体，这种变化任谁都难以接受。
  陆钦按住展乐扬脖子，让他额头抵在自己颈侧，耐心温和：“如果你那么想，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认为，当时我要是再快点救下你，于丝丝是不是就不会死。”
  展乐扬闷声道：“才不是，那个时候有突变体，你根本来不及救我。”
  “这就对了。”陆钦嗓音平缓，低沉悦耳，宛若醇厚的大提琴音，“同样的，过错根本算不到你头上。。”
  过了会儿，展乐扬小声说：“我好矫情。”
  陆钦轻笑一声：“一点都不。”
  展乐扬长舒口气，从陆钦怀中抬起头。
  陆钦突然说：“其实我很后怕。
  展乐扬：“怕什么？”
  “怕当时被水果刀扎中的人是你。”陆钦低头，目光安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展乐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