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像是刀割,但又不如刀割那般刀口整齐, 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撕裂开。
  清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上居然能流出这么多血,那些液体都快积成一汪了。
  这时候审神者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把精神紧张的清光吓了一大跳, 他不慎掰断了身边的竹枝,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啪嚓”的声响是很吓人的,审神者猛地回过头,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 一只手捂住了清光的口鼻, 又把他往后拉了拉, 耳边响起青江的声音:“嘘。”
  审神者的眼睛在晚上的确看不清东西,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野猫吗?”
  青江松开了手,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见审神者一步一步地摸索着从竹林另一边朝着本丸的方向离开,清光才像是全身脱力似的蹲了下去,跟上来的歌仙确定他没事之后,这才和身后的药研和宗三朝湖边走了过去,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有时间溯行军闯进本丸了吗?”
  “不会的,本丸又不大,随时都有人从门口经过,狐之助也一直陪着主人。”宗三摇了摇头,他蹲下仔细看着那些血迹,“也没有时间溯行军留下的气息——我先去跟着主人,确保他安全回到本丸,到时候中庭集合吧。”
  药研紧紧地皱着眉头点点头,对歌仙道:“这反常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刚好出现首次重伤,刚好这天夜里审神者也不对劲。
  这时候清光走了过来,他的手颤抖着:“这简直……简直像极了冲田君离开前……”冲田总司也曾经流过这样多的血,他不是在战场上死去,而是病死的。
  他害怕审神者也得了和冲田总司一样的病,但审神者脖子上是明显有伤口的,这一点莫名地安慰到了他,至少这次他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主人出事了。
  “加州,你镇定一些。”药研注意到了他的手,蹲下来道,“你可是初始刀呢,这件事可能还是需要你出面解决的。”
  对了,他是这座本丸,是审神者的初始刀……清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歌仙等人:“初始刀……会和我重伤有关系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毕竟青江先生也重伤了。”药研道,“我们先回去吧,不过在回去之前……”
  “……还需要把这里收拾好啊。”歌仙看向已经冷却下来的血液,“希望明天主人不会来这里。”
  几人回到了本丸,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中庭除了宗三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大将怎么样?”药研问道。
  宗三指了指审神者的房间,那里房门紧闭,里面还亮着灯:“他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烛台切休息之前还来问过他饿不饿,他说不想吃饭。”
  “看来今天就只能先……加州,你去哪里?”清光一路上都默声不语,到这时候竟然迈着脚步朝审神者的房间走了过去,那速度连药研都没能拉住他。
  清光走到房门前停了下来,他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歌仙等人震惊的目光中敲响了门。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就在清光的耐心渐渐消失,认为他已经睡下了的时候,里面响起了审神者的声音:“是清光吗?”
  “……是的,主人。”清光回头看了一眼药研,药研朝他摇了摇头,他艰难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有事想问您。”
  药研叹了口气。
  里面又沉默了很久才会有回应,审神者说了一句“等等”,似乎是在穿衣服,清光能听见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随后审神者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门被打开了,露出审神者难掩疲惫的脸,他的视线从面前的清光身上扫过,看了一眼远远站在中庭的四人,视线重新落回清光身上:“刚才果然是你们。”
  他就觉得附近有人,但硬件不允许他看清楚,他只好仓皇而逃,现在清光出现在这里,他是来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清光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颈处,那里已经用绷带缠了起来,然而缠得再厚也还是有血迹渗出来。
  “都进来吧,你们几个也是。”审神者看了一眼药研,转身进了房间。
  ……
  “我知道你们都很想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会不告诉你们。”审神者把他们带进房间,屋里床铺都没有铺开,狐之助似乎也被他支开了,几人自己找了地方坐下来,“在此之前,我想先和你们讲个故事。”
  药研实在看不下去他的包扎手法了,起身出门前道:“我去取我的医药箱来。”
  “哈,谢谢了。”审神者的精神似乎也非常紧绷,这时候才放松下来,他坐在了清光对面,若无其事地做起了处理前的准备工作——拆绷带。
  他在脖子上绕了七八圈的绷带,幸好血还没有完全凝固,否则现在就不是清光盯着他伤口的眼睛发红,而是审神者被自己疼得眼睛发红了——凝固了的话,怕不是要扯一层血痂下来。
  他一边拆绷带一边道:“大概在一百多年前,有个孤儿终于找到了愿意收留他的人,他以为他有了一个家……”
  收留他的是一个刺客,每天回来都会带着一身的伤,有时候几近丢了半条命,如果不是家里还有个小鬼头照顾他,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两个都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互相支撑活下去的人,直到那天,刺客回来的时候一身的刀伤,刀刀见骨。
  他快要死了。
  那个孩子颤抖着手来试他的呼吸,流着眼泪用手碰了他的伤口,嘴里说着“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刺客身上突然不疼了,他想,终于到这一刻了吗?
  然而他听见了孤儿的痛哭声,他身上的那些伤口似乎被转移到了孩子的身上,那孩子像是变成了一个血人,他痛苦地,压抑地低声嘶吼着,痛不欲生。
  刺客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心疼,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庆幸。
  不用死了。
  他想着。
  “他们之间似乎是结下了什么契约一般,但他不知道的事,这一切的发生,只是因为这孩子信任他。”审神者正说着,药研进来了,他只好抬起头让药研给他清理伤口,嘴里继续道:“但他后来还是死了。”
  这“契约”没法儿帮他转移致命的伤口,孤儿又成了孤儿。
  “……后来呢?”青江似乎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想要查证些什么一样问道。
  审神者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后来……后来他被一个人带回了时政,他在那里长大,再后来,带他回来的那个人也死了,他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直到现在也是。”
  药研露出一副在听天方夜谭的表情:“大将,你不会……”
  “为什么不会?这个世界连付丧神和时间溯行军都有,难道连我一个妖精也容不下吗?”审神者看向他,药研忙道:“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怪你。”审神者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咳血,歌仙连忙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审神者摆摆手,好久才恢复过来,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清光开口了:“……是我变成了那个刺客吗?”
  那个“契约”,出现在他和主人身上了吗?只要他受伤,主人也会受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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