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两人的视线交错,张良心头忐忑,蒙野则目露考量,半晌之后,他终于点头答应。
“好,那这件事,便交由你来完成。”
交付重任的同时,黑皮少年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一个行兵打仗的粗人,对这种演戏、比谁心眼多的事情,还真是做不过来,如果能给到跟赵黎那个心思狡黠,诡诈之计层出不穷的家伙一样的人手里的话,那还真是太好了。
耳边鼓点响的越发激烈,紧锣密鼓地敲打在心头上的奏乐声,无形地催促着人赶紧亮出兵刃,冲杀到敌人中去,将对战双方的情绪都挤压得越发的急躁。
一名赵国的武将在城门外褪去了上衣,露出晒成古铜色的赤褐色肌肤,起伏的肌肉在光线的照耀下被赋予了明灭的勾线,他两条袖子挂在腰上,晃荡着下垂,又在大开大合的动作下摇摆不止,像是要给这场战争暖场,又或者是要给他们赵国助威,这名身上纵横着好些条疤痕,鼓胀的肌肉活的一般弹动着的武将虎虎生风地耍起了一柄大刀。
宽大而银亮的刀面,每挥过一次头顶,都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片强烈的要刺瞎人眼的光亮,那厚重的刀身换做是落在旁人手里,可能连抬都抬不起来,可落在了这名武将的手中,却成了能够劈开他身前一切的趁手兵器,不论是顽石、砖瓦,亦或者什么别的东西,都在“哐当”一声下被劈得粉碎。
随着大刀的来回舞动和口中不时爆发出来的呼喝声,武将身上的战意越发的明显,如同一柄显形在万丈高空,随时都会笔直坠落的大剑一般,直指肥下城池。
他将大刀舞得密不透风,神情是极致的投入,身体、脖颈、额头上都出现了亮晶晶的汗点,动作也越发的连贯圆融,赵国军队里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整个军队的气势被推到了最高昂的顶点上,每一个身处于列队之中的战士们都摩拳擦掌的躁动着,恨不能跟这名骁勇的武将一般,立时找个秦军来练练手,看看自己的兵刀是不是也能如此,一击落下,便只见被摧毁、揉烂如同泥血般敌人躺倒在地面上。
张良在这时走到了城墙之上,只往下头扫了一眼,便立时的因这种强大的凝聚人心、将麾下所有的将士们打磨成一柄利刃的能力所心惊。
敌前舞刀,这是李牧特意嘱咐的做法吗?
为了让赵国军队的气势再往上翻个三翻?
李牧、李牧,真不愧是打败了桓齮的存在,光是御下制敌的能力便让人不可小觑。
张良目光深了深,轻轻抿了下唇。
他抢先一步,在赵军还未因士气抵达巅峰而开战之前,先行向着城门处的士兵们发出了指令“开城门!”
万军从中,他和处于赵国军队重重保护下的李牧对上了视线。
张良彬彬有礼的跟他点了点头,而后扬声道:“张良招待不周,诸位请进吧。”
喧嚣的战场忽然安静了下来,密集的鼓点不打了,喝彩叫好的战士们停住了嘴,就连阵前舞刀的武将都放下了手中的大刀,将那沉重无比的兵刃杵在了地面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肥下城楼上,喊着“打开城门”的那个人身上。
他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直接打开城门又是什么意思?
李牧也正打量着张良。
身长玉立,衣袍墨绿如玉,动作间衣袖上低调绣制的暗纹隐有流光浮现,一身王侯将相,世家子弟的尊贵气质,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个小有来头的人,但观其年纪,放在这战场之上,却又是年轻得过头。
他是谁?先前几日似乎从来没有在城墙上见到过。
恍若知晓李牧心中的疑问,张良微微地笑了,即便没有诸葛亮总是捏在手中摇晃的羽扇,双手只简简单单地搭在城墙的砖瓦之上,这位出身于宰相世家的公子,也还是通身的倜傥与贵气。
“在下张良,是赵黎将军的谋士之一,今日特来这城墙之上,邀请诸君进城与将军一聚。”
李牧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极为激烈地战斗,两军战将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对冲着拼杀到一处,力量与力量的对决让枪兵之间摩擦、迸发出灼烈的火星苗子。
那位身手不凡的秦军统帅赵黎,未必能够耐得住这个寂寞,在众人保护的围簇下冷眼看着战场上局势的各种变化,及时的作出新的指挥,反倒是打头冲杀入人群,自己一马当先的将所有强敌斩落马匹,或许才是她的作风。
可左看右看,这城楼之上,又哪里有赵黎的人影子存在?
那个同样年岁不大的少年人,竟是出乎李牧判断的,根本不在现场!
在李牧的猜测中,她连坐阵后方观察战场局势都做不到,可如今,竟是自己不曾到场,请了个未闻其名的张良,来代替她做主?
对于擅长推断人性的李牧来讲,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事情就是这么上演了。
甚至于,敌军还大开城门邀请他们进去!
一双双眼睛不住地观察着那扇城门背后的地面和街道,无数等待战争已久的赵国士兵们此刻却是不得不静下心来,忍着急躁,去看那对某些将士而言,兴许还十分熟悉的肥下城池。
所有人的心里都想着同一个问题——这座城里,究竟有没有诈?
里边是不是布满了机关陷阱,只等着他们踏进去,就马上射杀夺走他们的生命?
第192章
飞扬着的蒙蔽人视线的尘土之中, 手握尖兵利器直指敌方咽喉的人,是攻打赵国首都邯郸的赵黎,还是围剿肥下城池已有好些时日的李牧?
张良眯了眯眼, 细细望去,从那弥散的尘埃里望见一张坚毅的,属于中年人的面孔来。
年事渐高,在战场上指挥的本事也跟着水涨船高的李牧身着深黑铠甲, 头戴银亮盔帽, 整张脸遮得只剩下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却依旧不难看出,他面色严峻, 神情凝重,老谋深算的眼更是不住地观察着城门大开的肥下城池中的情形。
这李牧需要提起神来仔细打量的事物,从街道上一路过来的张良却是对其早就了然于心了。
寥落的街道上空无人烟,所有目光可以触及的店铺, 全都死死地关闭着门扉,外头张灯结彩的喜庆红色没有人影成双的衬托一时黯淡了许多,缺乏了节日时的人山人海,它们全都孤零零的垂落在门前,风一吹, 更是一副久经荒凉的摸样。
看了就让人心中一沉。
但这画面,落在敌人的眼中却是另一副摸样。
赵国军队的士兵们只觉得这是秦国人的欲盖弥彰,完全是故意将城落弄成萧瑟样子的,以此掩盖藏在内里的机关等物,好等到赵军进了城, 就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胸膛中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地跳跃起来,所有的赵国士兵都明白, 如果进城,这必然会是极为凶险的一行。
在机关阵的存在之下,他们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丧失生命!
如此明显的请君入瓮,李牧将军他、他会同意吗?
会同意吗?
李牧还在沉吟之中。
根据时刻变动的战局做出正确的决定实在是太过困难,尤其是在敌方有备而来的时候,他们赵国简直像是被架在木架上烈火烘烤的羔羊般煎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