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睨了眼他的表情,张良已然知晓了对方的踌躇与犹豫,觉得是时候再给对方添上一把火了。
  他勾了勾唇,肩膀下垮,两臂轻松随意地搭在城墙上,写意地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摸样来,声线清润悦耳地道:“赵黎将军大人还在城主府中等候李牧将军的大驾光临呢,请诸位不要再延误时间,赶快进城吧。”
  这平缓的少年声线显然极度地给予人压力、压迫人的神经,李牧一听,面上的神色更是难看了一层。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这位两鬓风霜的中年人本该成为赵国君王的座上贵宾,受封赏,得敬仰,号“武安”,可因为黎筝的临时插足,愣是扇动了蝴蝶翅膀,将他的功绩无限缩小抹除了。
  以至于现在的李牧,仍旧是那个没有半点头衔,还在为了赵国四处怒放的战火皱眉不展的战场老将。
  但历史和命运即便被贸贸然的改动了,也依旧有其不愿偏离航道的顽强性。
  更何况,能够创造历史的名人本身就是有着足够的,在风雨海浪中屹立不倒的能力,最后才会成为历史名人,李牧自然有着他强大的思维逻辑和出色的胆气存在,才能在名将百出的赵国成为独领一军的统帅。
  李牧轻轻抬了头,面对着两方人马都超过二十万的无声对峙的宏大场面,他面不改色,又一人脱离军队而出,别过了众多将领对他的阻拦与担忧,孤身一人骑马来到了城门前,试探张良的虚实。
  众目睽睽之下,仅差一步,李牧就要骑马踏入肥下的城门中去。
  看着这一幕,就连张良的下颚线都不由得绷紧了几分。
  若是再往里深上一些,李牧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城池内的街道布局,那空荡荡的没有经过任何精心摆设、设计的城池,又哪儿有什么想象中的可以杀人无数的机关陷阱,分明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正常街道而已。
  如果李牧的胆子能大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直接单枪匹马地冲进城里逛上一圈,那他们本就是用纸糊出来的假象可就要被立时戳破了!
  张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一颗心脏更是高高吊起,打鼓似得的在胸腔里诉说着不安。
  这么个用计谋进行欺诈的节骨眼儿上,他一不能拦住对方,二不能对这件事叫停,重新将城门关起来,否则便是敌未动,我方先行露怯!
  甚至于,张良绝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与在意之情来。
  他手心收紧,齐整的指甲在手掌中留下一排的月牙弯状的印痕,面上自始至终地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双眼的余光则不着痕迹地死死跟着李牧的身子移动。
  隐晦地上下浮动了下喉结,张良动作缓慢地转头看向李牧所在的方位,与那心中城府绝不输于他的战场老将对视之后,他勾着唇,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伸手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面容出色的青年慢吞吞地道:“李牧将军请随意,或者,多叫些人跟着您一块儿进城,也是可以的。”
  这一招不按理出牌的试探,终是被他不动声色的接下了。
  李牧冒着绝大的危险进行的行动,未能立功。
  收回了一刻不停的在张良脸上打量的眼神,试图从这名青年身上看出些什么来的李牧彻底的失望了,果然能被赵黎叫来代替她的谋士绝非寻常人士,即便被他逼到这个程度,也依旧能神色淡然的自如应对。
  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李牧拉扯住了即将落下蹄子,马上就要当真踏入城门中的马匹,待到马匹停下,这才自己往里探了探脑袋,目光尽可能的探查些许存在端倪的事物与细节。
  可是,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站在这个角度往城内看去,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无法被他寻找到。
  看来,除非是直接歹人闯进去之外,他是无法知晓城内究竟藏了什么事物“恭候”着他了。
  李牧不由得叹息。
  真是厉害啊。
  能让他坐立不安,不断猜忌到这个程度,甚至还掩盖住了所有的马脚,让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
  中年人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又压抑着情绪,缓缓的从胸腔中吐出。
  “退——兵——!”
  “什么?将、将军!”
  一张张错愕的脸庞彼此映照着,一双双心下没底的眼睛全都望在李牧身上。
  显然,他们对这个命令感到恍惚而不可置信,在他们的想象里,或许将军不论往这个再明显不过的计谋中填上多少条性命,也是要在今日将肥下城池拿下的。
  但现在,李牧让他们退兵了!
  板着脸,面上没有任何可以动摇的痕迹,李牧的声音如此的坚定,眼神十足的坚毅,为了对自己的士兵负责,同时也是对赵国仅剩下的最后一支强盛的兵力的负责,他要求全军原路返回:“全军撤退!撤退!所有有异议,不服的人,回去之后都自领十鞭!”
  这道命令的威严和不容抗拒是显而易见的,从最高将领口中发出的军令是所有人都必须遵从的。
  当场,赵军上空齐齐爆发出了一声“唯”。
  而后,他们的离开极其的声势浩大,如同来时一般,无数双马蹄踏落在地面上,激起铺天盖地的尘土,造成的动静让山石都跟着震动起来。
  但要说有着最大震动的,还是张良和蒙野的内心。
  看着大军当真离去的背影,张良的双眼都比平时睁得更大一些,因为赵军还未撤离完毕,所以他咬着面颊上的肉,绷着脸,硬是没有让自己提前露出什么喜悦的表情。
  为了将戏做全,他还装出了些惋惜的神色来,对着重新返回赵军包围的李牧道:“李牧将军当真要走?不进来我们肥下坐上一坐了吗?要知道,我们赵黎将军可还在等着与您的汇面呢!”
  李牧最后看了张良一眼,跟先前一样,还是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与心虚有关的表情来,最后,他只得冷冷呲笑了一声,开口道:“不用了,跟她的汇面你就留给你自己吧!告辞!”
  回去堡垒的路上,一名副将加快了胯、下马匹的速度,他挤开了两个跟从在李牧身边的小将,来到李牧身边,忧心忡忡地道:“将军,这下可如何是好,邯郸那边我们天长路远,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到解救他们,肥下这边又未能旗开得胜,获得什么捷报·····”
  李牧目光沉沉,说出的话语依旧让人感到十足的信服:“肥下不着急,我们不打进去,他们自己也不敢追出来。你看,我们身后可有什么追兵?”
  副将回身一望,果真如此,肥下的城池又关上了,没有任何一人一骑从那里追出来,不由吃惊地道:“他们秦国人过往可不是这样的。”
  秦国战士的凶猛,七国人尽皆知,一旦在战场上被他们咬住了尾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可如今他们竟然不追出来?
  连副将都觉得这里头疑窦丛生。
  李牧摇了摇头,直白道:“现在的他们哪里能跟以前比,不过是拔了牙齿和爪子,只剩下嚎叫的狼罢了,他们囚困一城,缺少食物已久,早饿得没有力气打仗了,最后的底牌,估计也就是在城内装了什么机关,等着请我们进去了。只要不上当,赢面还是我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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