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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他在很认真地看她,分明眼瞳中倒映的她自己,陈清也却觉得看到了什么正在闪光的东西。
  “嗯。”
  陈清也扭头避开阮舒池的视线,哪怕他的目光没有那些讨厌的人让她感觉得那么不适,却仍不习惯被这么盯着。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阮舒池笑笑,不在意小姑娘不善的态度,退开半步站直身子向阿婆道别:“那我先回去了,阿婆再见。”
  “好!有空过来玩啊,阿婆给你煮甜汤喝!”
  “有空来!”
  少年跑出小院,几步路走进盛夏正午的阳光里,转瞬又消失在隔壁的院门后。
  陈清也捧着两只碗和满满的葡萄,目送这位温润守礼的邻居哥哥离开,当然依旧对他没什么好感。
  他看着总是笑眯眯的,装得比她还讨人喜欢。
  即便刚才他夸了她名字好听。
  陈清也这个名字是她妈妈起的,她的妈妈过去是县城小学的语文老师,是上过大学的文化人,这才在她出生时精挑细选了这个名字。
  清雅的风韵是有了,可从头到尾除了她妈根本没人在意她叫什么。
  又不是个男孩,她爸根本没正眼看过她,拖到要报户口也没给她起名的想法。最后用了现在这个,还嫌难念拗口,到头来她都不知道她爸有没有记住过她的名字。
  陈清也走神时,阿婆已经合上了院门,陈旧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噪声,而后彻底挡死了日头。
  其实阮家的小院和阿婆家是并排的,朝向相同,采光也该差不多一样。
  譬如夏日里暖阳熙熙,爬山虎爬满整面灰砖墙,迎风簌簌颤动,在一场一场雨里变得油润翠绿。
  这是陈清也爬两家中间那道矮墙看到的。入夜后无聊,她又爱极了隔壁整墙的爬山虎,偏偏自己家不长,就只能时常扒在墙头偷看。
  她家植物不长是因为不见光,阿婆家正前方有棵古树,树冠巨大枝叶茂盛,在当地绿化部门是上了重点保护名册的。
  这对旁人其实没什么影响,可不怎么修剪的树枝却唯独结结实实挡下了她们院里的阳光。
  于是每年夏天,反倒成了越是烈日绿意繁茂,小院越是见不到阳光的时候,种的绿叶菜时常黄叶子。
  送走阮舒池,阿婆戴上指甲继续剥她的鸡头米,人后还不忘说叨外孙女几句,什么要有礼貌要会说谢谢,不论别人如何待你,都得做个懂礼节的人。
  陈清也不是很明白,有人愿意送她也乐意收,十分虚伪地感谢来感谢去,岂不是很没意思。
  可她没反驳阿婆,乖乖应下,挑了串葡萄进厨房去洗。反正装乖的事她总做,阿婆想让她有礼貌,那就能装。
  单独搭一小间厨房在屋外,一边的土灶没拆,另一边倒也装上了燃气抽油烟机。陈清也找了个塑料篮子,打开龙头,水管被暴晒一昼,流出的水温竟有些烫手。
  陈清也拿把巨大的铁剪刀,一颗颗剪下果子,紫红色圆球落进水里浮浮沉沉好看得紧。
  她好不容易剪完,伸手晃荡几下水流,葡萄随清水浮沉,可半晌过去依旧冲洗不掉表皮上的果霜。
  陈清也盯着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颊边泛酸,挑了两颗在水里仔细搓了搓直接塞进嘴里。
  阮奶奶今年种的葡萄滋味确实好,果香馥郁味道酸甜,给人的感觉倒是和阮家的人一样。
  她听说隔壁阮奶奶只有一个独生子,儿子和儿媳妇大学相识感情甚笃,现在定居新海都在高中当老师。家境殷实,所以显得家庭氛围也好。
  早些年阮爷爷去世后,云城的老房子就只有阮奶奶独居。这位老太太称得上慈眉善目,不计较别人跟她嚼舌根,也是少数知道她家的事后没有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
  也不知道阮舒池有没有听他奶奶说到过她。
  陈清也用力嚼了嚼葡萄皮,嘴里的味道由酸变涩,涩得发苦。尝完所有味道,她才把葡萄皮吐到掌心,干枯一团,上头依稀可见她的牙印。
  她扯了扯嘴角,复又放下,把果皮扔进套了塑料袋的油漆桶里。
  陈清也想,倘若阮舒池知道自己是杀/人/犯的女儿,还夸不夸得出口她名字好听。
  第3章 鹿苑牵牛
  云城属于传统意义里的江南水乡,不知名的水系贯穿整个小镇,青石板铺的路,白墙根上是蔓延了一半的墨绿色苔藓。
  在这儿时间过得很慢,漫长到夕阳西下时,盯着渐落的太阳,会生出一种这辈子就得被困在这儿的错觉。
  生在这儿的人想逃,来这儿游玩的人倒想留下,是真的矛盾又可笑。
  阿婆上了年纪,晚饭后天色一暗就开始犯困,撑着又剥了半斤鸡头米,顶不住了才去睡觉。
  陈清也却睡不着,抱上她的板凳又往院子里一坐。
  院子里有月光也有隔壁的灯光,不需要她再开自家的灯。就是蚊子多了些,没一会儿陈清也腿上就冒出来几个包。
  不过她舍不得点蚊香,回屋翻出来把大蒲扇,每隔一会儿就往腿上、身上拍拍敲敲,手动驱蚊。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是切切实实省下一盘蚊香。
  这地界入夜后人声寥落,倒成了动物的主场。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白日听来声嘶力竭惹人心烦,现在听来竟意外显得有些催眠。
  陈清也小声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生理性的濡湿,她按了按眼角又抱紧自己,手上蒲扇的动作愈来愈慢。
  在她终于要放弃抵抗睡意,合上眼皮前的最后一刻,“嘭”的一声闷响霎时搅散了她的睡意。
  寻声望去,动静应该来自于隔壁。
  陈清也眨巴眨巴眼睛,缓缓站起身,只犹豫了一瞬就放下蒲扇,往墙边走去。隔壁不知还在鼓弄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隔着矮墙不时传来。
  他们两家房子都建得早,中间只隔矮墙,除了作为分界分开两家各自的地界,旁的根本不抵什么用。
  陈清也侧耳听了半晌,那头声音一直未歇,于是越发好奇。她把板凳拉倒墙边,再借势踩上一旁废弃的石磨,终于攀上了墙头。
  隔壁的小院子比阿婆家整齐规整许多,西南方向架着竹制的葡萄架,架子底下摆着一张方面高凳和一把藤制摇椅。
  葡萄架背后是一整面墙的爬山虎,入眼绿油油一片,若不是还挂着几串葡萄根本分不清绿的什么是什么。
  靠近矮墙的东南角上则种的花,小丛小丛连成一片的是茉莉。眼下刚到开花的季节,茂密的叶子里藏着不少将开未开的花骨朵,隐隐有清香越墙而来。
  再向前靠近檐下,是晾衣服的洗晒区。今天衣服应该都收了回去,不锈钢落地衣架上只剩下几个塑料夹子。
  陈清也没看见人,踩实垫脚的东西,用力往上撑了一下,一低头才看清墙根底下的罪魁祸首。
  “你在干嘛啊?”
  陈清也忽然出声,把阮舒池吓了一跳。他后退两步,再抬头,只见黑漆漆的墙头上趴了个人。
  他眯了眯眼睛,大概是近视眼又不戴眼镜的习惯动作:“是…你啊。”
  大抵见是熟人,又是个小姑娘,阮舒池放下心来:“你爬这么高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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