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他们将他剥了出来,把血肉扔进河中喂鱼,然后扛走了他的头颅和皮。
  他们把他的头颅和皮挂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庙宇里,然后指着他对那些前来参拜的人说:“看啊,这是一个英勇的人类。”
  闫琦礼无声悲鸣:“不,我是一只羚羊。”
  可是人们仿佛眼盲心瞎,依旧虔诚地祷告,对着他鲜血淋漓的皮毛夸赞:“多么优秀完美的人类,理应高悬在凡人之上。”
  “我是一只羚羊!”
  “有他在这座庙宇,我们的生活会就此安定下来。”
  “你们看清楚啊!我只是一只羚羊!”
  “我们应该为他献上一些贡品,让他衣食无忧。”
  ......
  闫琦礼疲惫了,沉默了,他看着他们将一张羚羊皮当作人类供奉,不知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日复一日,他悬在那里,逐渐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羚羊。
  窗户开了,夜晚湿凉的风骤然灌入,顷刻间吹走所有燥热。
  闫琦礼猛地惊醒。
  他翻身坐起,喘着粗气,发现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汗打透了。
  卧室窗户大开着,薄薄一层窗纱被风吹刮,扑啦啦拍打在阳台。
  闫琦礼用力揉了揉脸,意识才从噩梦中彻底脱离。
  他口干舌燥,刚欲摸下床倒杯水喝,却突然发现,卧室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个人衣着整齐,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犹如黑夜里的猎食者。
  闫琦礼顷刻间汗毛倒竖,嘶声喝道:“谁!”
  啪!
  那个人只是稍抬手指,房间里的灯光就乍然点亮。
  闫琦礼眯着眼,在彻亮的光线里看清了这个人。
  他自然是认识的,七大顶级公会之一,鬼眼公会的会长,动物系白虎形态s级觉醒者,湛擎和。
  “湛会长,你这是做什么?”闫琦礼站起身,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湛擎和此刻应该在沙漠城,而非首都城,就算联邦政府有事召唤,湛擎和也不该在深夜里来他房间。
  湛擎和哂笑,他扯过闫琦礼的茶几桌布,擦了擦手指沾到的窗灰,开口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外抹角,十八年前司泓穗的尸检报告,你动了什么手脚?”
  闫琦礼闻言,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与此同时,蓝枢二区的车队超速驶上环城高速,在车影寥寥的凌晨,越野车如一道黑色闪电,劈开铺天盖地的浓雾。
  极快的速度让车轮飘忽起来,夜风挤压车窗,传来细微的咯吱声。
  司泓掣扫了一眼时间。
  禁区距离星洲大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晚间超速,最多压缩到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闫琦礼是会平安无事,还是像乌里尔一样失踪?
  是谁提拔的闫琦礼,是谁让他成为星洲大学的校长?
  这个只会装傻和阿谀奉承的老头子,凭什么胜过著作等身的四大院长,在星洲大学数年屹立不倒。
  司泓掣太熟悉这种伎俩了。
  威逼利诱,许以好处,最终成为利益共同体,所有人心甘情愿地守住秘密。
  闫琦礼,你到底做了什么?
  司泓掣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懦弱和胆怯,他突然不敢深想。
  他害怕闫琦礼被人灭口,害怕闫琦礼真的做了什么,他最害怕的,是他这十八年的仇恨,只是个荒谬的笑话。
  如果当年的事是个巨大的阴谋,他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些年对oliver的折磨,怎么面对oliver无数次的哀求,痛苦,挣扎......直至心如死灰。
  这十八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堪回首。
  他伤害oliver的时间,已经远比爱oliver的多了。
  “区长,让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副官在一旁谨慎地问。
  他连制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但此刻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司泓掣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司泓掣没有说话,只是把oliver的气息用力抱得更紧。
  副官看了一眼司泓掣不仅没有愈合,反倒更加严重的手,也只好噤声。
  他想起了今天临走时,他对oliver说的话——
  “只要你老实吃了,继续活着,别给我添麻烦。”
  oliver却回他抱歉。
  他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可抱歉的。
  现在他明白了。
  那个人,早就知道自己要消失了,因为根本不会继续活着,所以只好给他添麻烦了。
  副官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一个人,就这么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临走前,连最后那份掺了苹果汁的营养液也没有喝。
  他特意命令营养师加了很多的,应该难得的甜,可唯一的一次甜,那个人却没有尝到。
  如果真如司区长怀疑的,当年星洲大学校长在尸检报告上做了手脚,那曾经完美闭环的证据就不复存在。
  他们做侦查的都清楚,当有一个疑点存在时,那么整个事件,无论有再多的铁证,都值得怀疑。
  可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呢?
  副官迫切的希望闫琦礼是清白的,尸检报告没有丝毫问题,当年的事就是如今他们看到的样子。
  因为司泓掣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
  车轮碾过减速带,巨大的颠簸让越野车片刻腾空,监控摄像咔嚓拍下即时照片,又因为检测到蓝枢内部车牌号,系统自动删除了罚单。
  司泓掣毫无反应,只是目光直直望向迷雾笼罩的前方。
  海浪掀翻了浓郁的夜色,港谭市下起了初冬第一场雨。
  司泓穗缓缓放下手臂,眉目低垂,神情有些无措。
  虽然不合时宜,但阿巴顿还是瓮声瓮气地提醒:“抱歉,亡灵不能长久离开亡灵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oliver却并没有催促司泓穗,他反而安慰道:“没...关系。”
  他没有执着于告慰什么,如果对穗穗来说,回忆太过痛苦,那就算了。
  哥哥个性潇洒,毕生都在以笔为矛,与不公作对,他不需要这个世界的谅解,他问心无愧。
  而自己,也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他的清白,名声,名誉,不过是精神的负累。
  司泓穗却抬起眼,摇摇头:“但oliver想知道,对吗?”
  “穗穗......”
  “oliver,那天......快到你生日,一个阿姨说,夜晚的昙花很美,我晚上偷偷溜出去摘,想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你说过,你喜欢花,要哥哥每个好日子都送你花的。”
  oliver心如刀绞,陈年的痛恸翻涌而来,不堪一言。
  他似乎是说过这种话,可大概是与司泓掣撒娇的,偏偏穗穗听到了,记住了,当真了。
  “我摘了三朵花,想要回去,却看到了乌里尔哥哥。”穗穗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oliver的神经随之揪紧了。
  “我和他打招呼,他却不理我,他那晚好怪,也不笑,也不抱我,我问他也是给oliver准备礼物吗,他也不回答。”
  “我想要先回去,和他说再见,他却掐住了我的脖子。oliver,我觉得呼吸不了,我很难受,也很害怕,很久很久,我没力气了,我什么都看不清了。”司泓穗无助地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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