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就是用今日带来的箭头对付这种小鱼,对鱼的品相损失颇大,好在也是想拿回去自己吃的,不讲究。
随后他如法炮制,又捉了四条虾虎鱼。
中间钟洺去水面上换了口气,二次下潜时有了好运气,一条和沙地几乎融为一体的锅盖鱼,静静趴在不远处。
要不是路过时刚好瞅见一串鱼身喷水孔带起的小水泡,连钟洺都要给它骗了去。
看到锅盖鱼他心头一喜,心知今天下水这趟的进项是稳了。
比起面前的鱼,什么海螺八爪都算不上重要,钟洺把海螺贝壳等放进八爪鱼的兜里,爱吃就吃吧,权当进锅前最后一顿。
空出的大网兜被他拎起,另外一只手紧握铁箭头,直奔锅盖鱼而去。
这种鱼其实反应不多快,游起来像个飘在海里的馄饨皮,要命的是它尾巴上的一根刺是带毒的,若是不小心被刺到,保准叫你皮穿肉烂。
老话讲“一魟二虎三沙毛”,说的是海里最毒的几样东西,锅盖鱼就是打头的那个“魟”。
不过钟洺以前捉过两回这种鱼,懂得怎么和它较量,他绕开尾刺能甩到的范围,看准时机,先把网兜用力抛出,罩住鱼头。
趁大鱼挣扎之际,两手齐上,脚踩住鱼身,铁耙勾住鱼肉,另一手使铁箭头贯穿尾刺,将其深深钉入沙地。
然后他就近找了个结实的贝壳,对着尾刺猛砸几下,切断后远远踢开。
齐活!
钟洺把锅盖鱼网结实,回头去找另一个网兜,里面果然已经有聪明的八爪鱼开始吃断头饭,因此钟洺去水面前又捡了几个螺,弥补了被八爪鱼吃了的损失。
下海两趟,加起来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即使是钟洺也被海水泡得有些发冷。
出水后见天色更阴沉了些,他可不想下雨时还在海里扑腾,因而加快了速度。
两只网兜拽在手里,破开一道道水流。
钟洺在海中身形修长流畅,海底有些傻乎乎的小鱼以为钟洺是不认识的大鱼,跟在他身后搭顺风车,眼看游的方向不太对,才又匆匆下了车。
没花费太多时间便至岸边,钟洺扶着礁石上来,习惯性地甩了甩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好容易睁开被水糊了的两只眼,面前已多了一条叠好的布巾。
钟洺顺着布巾看上去,却是苏乙拿着它。
他倏而笑开,接过布巾的同时问道:“你也在这?”
却说苏乙自发现和海鸟争抢,害得钟洺衣服破洞,在原地忐忑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想法子寻了针线,往岸边坐下给他加紧缝补。
期间边缝补边往海里看,既盼钟洺晚些上来,免得要穿破洞的衣裳,两人大眼瞪小眼怪尴尬,又担心钟洺是不是在海底遇了什么险,三心二意的,针尖还把手指头给扎了一下子。
幸而口子不大,以他的针线工夫没多会儿就给补明白了,刚把衣裳叠好放回原处,就见不远处的水里冒出个脑袋,不是钟洺又是谁。
放衣裳的时候看见了布巾,他没多想,顺手拿了就给人送过去。
别看现在是夏日里,出水后不赶紧擦干净,风一吹也有着凉的可能,无论是风寒发热,还是风热嗓子疼,都有人好受的。
抬首望见钟洺的笑脸,他不由也跟着抬起唇角。
“来这边挖些蛎黄。”
如今和刘兰草闹翻,船上的吃食他是不敢吃,谁知卢雨会不会偷偷往里吐口水。
他打算以后的吃食都自己备了食材去船上做,也好堵住舅母那张嘴。
答完话,他瞥见钟洺布满水珠的上半身,短裤湿透了贴在身上,一块布能遮住什么。
苏乙红着脸退开,撇过头道:“你快好生擦擦。”
钟洺也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窘了一瞬,赶紧胡乱一擦,用布巾暂且在腰上围了。
哪怕水上人成天里都是湿漉漉的,讲不了那么多规矩,这副打扮还离小哥儿如此近,都称得上耍流氓了。
他把网兜丢在一旁,赤足踩着石头去找自己衣裳,苏乙趁这时赶紧把自己闯的祸说了。
“……破的口子在肩上,我缝的不怎么好看,你凑合穿。”
钟洺惊讶于还有这档子意外,他翻到苏乙说的位置,仔细看才看出多了一排细密针脚。
“哪里凑合,这分明是极好。”
他同小哥儿道:“此事哪里怪得上你,该怪那贼鸟才是。况且要不是你正好看见,把衣服抢回来,我怕是就得去海里捞衣裳。”
把经苏乙缝补过的衣裳套上身,仿佛旧的都变成新的。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大片乌云罩顶,雨点子毫无征兆,噼里啪啦往下落。
海边的七月雨多是急雨,只要不起飓风,下得再大也就是一阵子。
往回跑肯定来不及,两人都不是傻的,不用商量,便齐齐朝能挡雨的崖壁赶去。
跑出去前钟洺还没忘把裤子穿上。
“轰隆——”
天际惊雷滚过,钟洺发觉小哥儿肩膀瑟缩了一下,往后靠了靠。
他仰头看了眼,崖壁顶端探出的部分足够挡雨,只是风也大,难免刮了一些进来。
于是转过身,背对着崖壁外,就此把小哥儿拢在自己的身形下,多少能替他挡一挡。
几步宽的地方挤了两个人,苏乙起先还觉得风吹时有些冷,没过多久,便好似察觉到了汉子身上扑出的热意。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默默抠石头,这样的钟洺带来一股子压迫感,不过不是令人害怕想跑的那种。
小哥儿当下恨不得连呼吸都放轻,以他的身高,不抬头看不见钟洺的脸,只能看见汉子的胸膛、脖子和肩膀,一概风雨都挡在其后,令人无比心安。
雨还在下。
网兜里的八爪鱼又在吃螺,还试图穿过网兜小小的网眼往外挤,钟洺没去看,也顾不上。
不知过了几息,他定定神,开口道:“我听说你昨日和刘兰草闹了一场,现下你住在哪里,他们家人昨晚上有没有再难为你?”
苏乙摇摇头。
“仍住她家船上,你放心,她一时不敢赶我走,至于难为,平日里又哪里少难为了。”
不过因着刚吵一架,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刘兰草反而有所收敛。
钟洺顿了顿,“你可想过,有朝一日彻底离了那个家?”
苏乙苦笑一声。
“怎会没想过,我白天想,夜里想,不知多少回梦里,梦见我爹和小爹还活着,他们一道把我接回家去,三口人极和乐地吃了一顿饭。”
梦里他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挤在两个爹爹当中睡觉。
可惜一醒来,陪着他的哪还有什么爹爹和小爹,只有凉丝丝的,散着一股子霉味的木枕头。
他甚至要咬着自己的虎口,不敢泄出一丝哭腔。
这些事情他从未与外人道过,钟洺是多年来的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