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苏乙给钟洺讲以前自己崖壁的哪里掏过海鸟蛋,钟洺则讲他今天在海底如何捉到了锅盖鱼。
“这一条怕是有三十斤,拿去卖给食肆,五两银子打不住。”
他昨晚还发愁摆了酒席就没钱给苏乙添首饰,今天海娘娘就给他送来了发财的大鱼。
等两人定了亲,他定要去海娘娘庙一趟,多多地捐一笔香火钱。
苏乙听得心惊肉跳。
“这东西毒得很,你怎敢徒手捉的,莫说五两银子,就是五十两,也犯不着拿命去赌。”
钟洺见小哥儿脸色都发白了,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有些愧疚道:“只这一次,下回我绝不托大。”
又跟哥儿讲他打算抽鱼筋做鱼枪,“有了那东西,我隔着半丈远就能将它钉死。”
转而为了安慰小哥儿,刻意捡些在海底看见过的有意思的事讲。
苏乙听得入神,也被钟洺引得话变多了些,不知不觉时,风雨歇停。
刚许了情意的两人纵然再不舍分开,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钟洺把苏乙一路送到卢家船附近,看人好端端上去了,刘兰草和卢雨母子俩亦没作什么妖,这才离开。
雨下了多久,钟春霞和唐大强就记挂了钟洺多久,当看到人从海滩另一头回来,手里还拖着像是装了大货的网兜,齐齐松了口气。
待人走近,先闻到一股子刺鼻的气味。
围在一起玩翻花绳的唐家姐弟俩和钟涵,率先皱起鼻子。
“臭臭!”
多多也跟着打了个大喷嚏,打完后开始坐在一旁奋力舔爪洗脸。
钟春霞也抬手扇了扇风,蹙眉道:“这味道怪得很……”
不过闻着怎么还有些熟悉。
旁边船上的徐家夫郎,抱着小女儿自舱里探出头,“好不容易雨停了,是风把什么东西吹上来了?”
他跟已经站去船板上眺望的自家男人念叨,“会不会是大鱼搁浅烂肚子了?”
有时候雨后浪头会把海里的死东西卷上岸,那等大鱼腐烂后被太阳晒炸了肚,满海滩都是这股散不去的味道。
但其一今日这雨下得不算太久,其二没有退大潮水。
还是徐家汉子第一个激动道:“这不是死鲨鱼的味道么!是不是有死鲨鱼被带上岸了?”
鲨鱼的肉不好吃,浑身上下只有鱼翅值钱,但毕竟少见,乡里有食肆的厨子有办法烹饪,遇见鲨鱼肉,会出几十文一斤的价钱收。
钟洺远远听见这句话,朗声回应道:“徐叔,死鲨鱼没有,死锅盖鱼倒是有一条!”
锅盖鱼丢在钟家船板上,宽大如脸盆。
皮韧肉厚,厚度有汉子横起来的一掌那么高,尾刺截断处并不齐整,有些坑坑洼洼。
鱼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看着有些骇人,钟涵不敢靠近,远远躲在唐家船上看。
徐家汉子过来看热闹,围着鱼转了两圈感慨,先是大江珧,再是这只锅盖鱼,下海两趟,一家人半年的吃穿用度都赚出来了,这岂止是海娘娘赏饭吃,这是追着他钟家小子喂饭吃。
钟洺和唐大强合力把锅盖鱼丢进蓄了半缸子的船舱,这股味道实在熏人,要在淡水里泡两个时辰才能散味,不然带去乡里卖,走一路熏一路。
“要不是实在嫌做这东西麻烦,我就切下一块咱们自家尝尝。”
撇去难闻的气味,锅盖鱼的肉看起来和肥猪肉似的,怎么想都不会难吃。
虽然他没做过,但挺想试试。
钟春霞连连摆手。
“不缺这一口,咱们也不忙活。”
人在海边,想吃鱼还怕没有么,一问到这鱼现在的味道,她半点不馋。
“你要想吃,回头成了亲,让你夫郎给你烧,我们指不定还能沾上这个光。”
说罢她疑惑钟洺怎么不接茬,拧了身子看去,见好大一个人蹲在那里,边用皂角洗手边乐。
女人家的直觉告诉她,这小子绝对“有鬼”。
“除了锅盖鱼,你难道还在海底捡了金子?”
她走过去瞥一眼,“你快在水盆里照照自己,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根子。”
钟洺还真对着盆里看一眼,继而甩甩手上的水。
“虽然没捡着金子,但也和捡了差不离。”
回来路上他已想好,把锅盖鱼一卖,得了银子,他就直接在乡里置办媒人礼。
如此好麻烦他二姑去寻白水澳的媒人荣娘子,择个吉日,直接上门提亲!
第27章 二更合一
雨停了一顿饭的工夫, 紧接着又下起来,不大不小,淅淅沥沥, 端的是恼人。
这种天气码头不会有艇子渡人,钟洺见雨虽不停, 风却不大,和早上那阵子的狂风急雨不一样, 便借了二姑家的船, 撑着去乡里卖鱼。
要是别的鱼获留一晚也无妨, 锅盖鱼泡一夜卖相会大大减损,届时损失的不止几钱银子,没人和钱过不去。
他披上蓑衣戴上藤笠挡雨, 船驶开后,明明天泛着铅灰色, 半点不亮丽, 他却心情好得哼起小调。
“一把竹篙般般同噢——哥今下海去撑船噢——”
“积够彩礼就转厝噢——讨人过门入洞房咯——”
水上人天生一把好嗓子,唱的小调俗称“咸水歌”,都是大字不识的渔夫渔女代代传唱,用词直白得不行。
有些更糙的歌词, 莫说姐儿哥儿,薄皮汉子都能给唱红脸。
钟洺也忘了自己是跟谁学了这首调调,今天情绪到了,没怎么回忆就顺嘴溜出来。
词还怪应景的。
他与船自水面横行而过, 海湾里船上的人隔着雨雾, 只看清一片深色的影子。
“哪个人这个贼天还要去乡里,怕不是脑壳坏咯。”
有人见着了暗自咕哝一句,把一盆脏水倒进海里, 缩回身子后把舱门闭紧,继续搂着媳妇歇午觉。
木船靠岸,甩了锚停稳。
钟洺给了码头竹棚下管船的汉子几文钱,劳他帮忙看顾。
这钱不是必须要给,但不给难保没人去你船上使坏,久而久之大家伙心照不宣。
“下着雨还跑来,有大货要卖?”
别看汉子一天到晚坐在这里,能干这差事的人家境不简单,普通人哪能捞到这么清闲又油水丰厚的去处。
这不外头下着雨,此人摆着一盅酒,一碟子花生小鱼干,正悠哉吃着打发时间,还有兴致和钟洺搭话。
锅盖鱼这么大一个,没什么避着人的必要,也避不开。
钟洺正嫌自己在圩集上名气不够大,以后他要在乡里摆摊子,知晓他本事的人越多越好,于是侧了侧身,把身后的网兜亮给对方看。
“走了大运,得了条这玩意,哪能留船上过了夜,这不紧赶慢赶冒雨进城,看看谁家掌柜老爷的能看上眼。”
“呦嚯!这么大的可不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