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文部长找到了掩体,没怎么受伤,但是沈倦……我没找到。”尘歌的声音很低,“当时我应该是车里伤的最轻的,其次是您和苏漾,她现在还在昏迷中,而沈倦和一个新闻部的新人,都失踪了。”
  明娴听完,呼吸面罩上方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情绪,而是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端详着他。
  接着,她说:“其实沈倦心里也不是没有你,以我多年对他的了解,他这只是分手后的报复性行为——你也一样。”
  “……”尘歌低下头,“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只是不想让他搅进来——”
  “嗯,在没有过问的条件下?”
  明娴打断了他,挑了挑眉:“你们俩都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我知道你的保护欲,他也——”
  “主席,别说了……”尘歌轻叹了一声。
  明娴从善如流:“已经不是主席了。”
  “有什么区别吗?”尘歌欠身,勾了勾唇角,“经过您一套不按常理出牌的辞职,不仅彻底打乱了反慑党的计划,还反向加深了民众对您的景仰。”
  “这手牌打的很好。”
  “嗯?”明娴乜了他一眼,“过度解读了哦。”
  尘歌则笑容不变,刚要开口,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道急切的喊声:“主席,尘部长!疑似有敌方靠近——!”
  两人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明娴一抬手,尘歌立刻会意,把望远镜给她递了过来,周围幸存的政府军也都如临大敌地盯着那两个靠近的身影,文玖首先举枪,其他人纷纷效仿。
  尘歌注视着明娴,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简直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她猛地放下望远镜,厉声道:“文玖,给我把枪放下去!——那是洛翎!”
  文玖腿一软,差点没把枪扔了。
  “我艹,给我个带瞄准镜的枪!”她一把推开两个试图扶住她的官兵,朝其他人吼道。
  狙击枪立刻为她送上来了,文玖双手发着抖把瞄准镜贴近眼睛。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看见满身血污、被人用枪挟持着的洛翎,仍然有一种喉咙突然被人扼住的感觉。
  “……”
  她双目赤红,呼吸越来越急促,按在扳机上的食指也开始出汗。
  ……太近了。
  那个挟持者显然有经验,把洛翎整个人挡在了面前,自己倒是一点不露。
  再加上要救的那个人是洛翎,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文玖根本不敢开枪。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枪上——
  “你状态不对,我来吧。”尘歌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不知已经观察了文玖多久。
  文玖心脏猛地一跳,仿佛有一种心事被人看穿的错觉。
  她踌躇良久,刚要把狙击枪交到尘歌手上时,只听见身后一道平静的女声:“把枪给我。”
  这次,尘歌和文玖同时猛地回头。
  只见明娴端坐在车后座,目光平静到令人心惊。可正是这种极度的平静,才让最了解她的尘歌知道,她是要动真格了。
  ——上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在慕佑宁用内部通讯告诉她,洛翎在补给站遇到了生命危险的时候。
  于是他走过去,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把枪递给了她。
  在场的所有人中,射击能够做到无人出其右的,一个是尘歌,另一个就是明娴。
  只是因为后者在政治上的天赋更高,所以知道这一点的人很少。
  明娴双手稳稳端起枪,视野中的准星一阵挪移,最终对准了洛翎。
  一秒钟。
  只要一秒钟。
  ——只要那个劫持者把头露出来,哪怕只有一秒,她就能要了那人的命。
  她在等。
  所有人都在等。
  就在这时,令明娴差点脱枪的一幕发生了——
  瞄准镜里,满脸血污的少女缓缓抬起头,对着明娴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就像她洞悉所有发生的一切,就像她能看得到,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那绝无可能。
  明娴下意识地松开了按住扳机的食指。
  准星中央,少女对她凄美一笑:
  “不要开枪。”
  —————
  “别回头。”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一把尖锐的匕首抵住了洛翎的脖颈,让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面感叹命运多舛。
  一面又有一丝莫名而微妙的熟悉感。
  “你……”她试着开了口。
  “别说话!”
  那个女人厉声道,殷红的血丝从刀刃下渐渐冒出。
  这是这人第二次开口,尽管时间事件都不对,但洛翎就是敏锐地抓住了那丝熟悉感:“我认识你。”
  她心里没有底气,但用的是陈述句,想着最起码要起到一点震慑作用。
  因此她也没想到这人的反应会那么大。
  刀锋一抖,洛翎抓住这个机会,猛地一转身,当她看清楚挟持者的脸时,瞳孔猛然一缩——
  “五月……”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闭嘴!”五月气急败坏地吼道,一边把她逼到墙角——洛翎注意到,她用刀指着自己时,却难以察觉地避开了千棠已经冷僵的身体。
  “怎么是你?你不是……”
  洛翎一顿,忽然电光火石地想起来,自己在外城被殷东旭劫持的那一次,就是五月走进她们下棋的房间,告诉她,教授让她去补给站。
  可是如果她多想一点——教授这么小心谨慎的人,又怎么可能赶在那么乱的风口浪尖,让她最重要的学生出门,去领什么补给呢。
  而如果没有五月的那句话,洛翎根本就不会在那一天出门,更不会遇险。
  ——是五月一直想要她死。
  洛翎只觉得遍体生寒。
  如果九月知道她的亲姐姐不仅是激进反慑党,还一直想要自己死,心里会想什么呢?
  让她在自己和姐姐之间选一个吗?
  可到了现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境地,谁活下来,都是罪人。
  洛翎垂眸看着刀刃在微光中反射出的寒光,不知怎的,心中居然平静了下来:“如果你不走,教授可以收养你和九月……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呢?”
  或许是听到了九月的名字,五月像是受了些刺激,低吼道:“别跟我提九月!你们这些人上人,随便给我们点关心、恩惠,就要求我感恩戴德……”
  “……洛翎,你知道我和九月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吗——你配和我说这些吗?!”
  如注的血流沿着刀尖蜿蜒而下,洛翎清楚地感知到,可能刀尖再往里挪几毫米,动脉就断了。
  可是刀的主人收住了手。
  似乎刻意想继续维持着这种对峙。
  “五月,”洛翎被刀逼着仰起脖颈,轻轻开口,“九月昨天写了一首诗。”
  五月一怔。
  “她现在过得很好,住在最安全的公寓里,有很多工作人员愿意和她玩。”
  “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评判你的对错……”她声音很轻,一丝泪光从眼睛里滑落,美得惊心动魄,“……但你同样也没有资格说我们不关心她,不关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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