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们有野心,想比肩御三家成为第四大家族。
  于是为了这个野心,他们愿意让父亲这个激进派上位。
  母亲靠在床头握住铃木的手,一边絮叨着她和父亲的故事。
  铃木看着那双骨瘦如柴的手,很多次都想开口阻止母亲。别讲了,现在先好好休息,等我长大了你再给我讲这些。
  话都到嘴边了也说不出口。
  能等到自己长大吗?
  不能。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母亲说着她小时候的故事,说她如何与父亲相遇,又如何相爱,说她和父亲短暂又漫长的夫妻时光。
  母亲说这些事的时候总是很隐忍。铃木一直以为母亲只是在隐忍父亲不来看她的不满。
  直到两天后,自己被父亲赶出主屋时,铃木才意识到,原来母亲只是在隐忍病痛而已。
  再过了两天,铃木坐在廊下发呆的那天晚上,主屋的门打开,父亲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自己进去。
  父亲关上门留在外面,屋内便只有铃木和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母亲。
  铃木想,父亲好像也不是很厉害,自己的家族也的确需要更进一步,直到能挽救母亲的生命。
  躺在床上的母亲唤自己过去,铃木快步上前,握住母亲干瘪的手。
  “井和,”母亲的声音比四天前还要虚弱,铃木赶紧摇头示意母亲不要再开口讲了,那些故事他都记牢了。
  “井和,”母亲又道。
  铃木无措地看着母亲,和自己的情绪做对抗。
  “井和,”母亲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脸上浮起一个温和的笑:“母亲对不起你。”
  铃木摇摇头,眼眶里蓄积的泪水也溢了出来,他憋着眼泪,认真道:“没有,母亲,你没有对不起我。”
  “井和,”母亲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搽掉他脸上的泪水,缓了一下慢慢开口道:“母亲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父亲也知道,可我们防不住,每一件事都会牵扯很多件事。”
  “你也不要太在意你叔父们说的闲话,不要让他们成为你的枷锁。”
  “井和,遇到事情不要害怕,万事万物都有双面性,所以不要害怕。”
  铃木低着头握紧母亲瘦弱的手不敢点头。他害怕,害怕只要他一点头母亲就会安心离去,可他又害怕如果不点头母亲无法安心离去。
  是了,母亲刚才说了,万事万物都有双面性,可该怎么对待矛盾呢?
  铃木抬起头看向母亲,想将这个答案问出口,可他又想让母亲不要再耗费心力,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如此愚笨从而满怀牵挂地离开。
  又来了。
  “井和,”母亲轻轻抽出手,铃木不敢阻拦,在母亲有动作的时候立马松开了手。
  母亲抬起手去扯自己脑袋上的乌帽,铃木立马配合着取下。她的手终于放在了自己的头上,母亲带着无限的眷恋说道:“井和,我永远爱你。”
  这是爱的触感。
  温暖、紧密。
  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父亲和母亲都是笑着的。在母亲死后,坐在床沿上的父亲攥紧了拳头,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面色冷若冰霜。
  父亲抱起自己放在膝盖上,宽厚的手掌用力将自己按向他颈侧。铃木没听到哭声,但后背传来了湿意。
  操办葬礼守灵的一个晚上,父亲盯着母亲的棺椁,像是在告诉他自己,也像是在告诉铃木一样,缓慢而坚定地说道:“不要难过,死亡并不是终点,活着不一定”
  活着不一定什么?
  父亲没说完。
  为什么叔父们并不难过呢?反而像是在生气?为什么呢?他们不是母亲的丈夫,但也是母亲的家人啊?而且,铃木家主母病亡这件事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如果他们像从前在自己面前说父亲的不是那样来说自己的母亲,自己一定会咬下他们脸颊上的肉。
  好在他们没有。
  不过看他们嗫喏的嘴角,估计还是有这个念头。
  和这些人抗争的父亲好累啊。
  如果,铃木望着父亲宽大的背影,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我能帮父亲分摊一点压力的话,父亲会不会幸福一些?母亲会不会欣慰一些?
  铃木开始认真倾听叔伯们的牢骚和挑拨,不断分辨隐藏在闲言碎语里的真意。是自己的欲望,还是家族的昌盛?
  或许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铃木懵懂地想。
  那为什么他们还是对父亲不满呢?父亲现在做的事不就是带着家族更近一步吗?
  铃木尝试着按照他们说的做了一下,然后发现那些叔伯发现自己好像比父亲更有趣。
  他们说与其在意父亲,不如在意自己这个未来可能会接班的嫩芽。
  他们觉得很有趣,父亲养出这样的儿子很有趣。
  铃木也觉得有趣。看到他们那副嘴脸有趣地想吐。
  他们看了看一丝不苟端坐着的铃木,互相看了看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铃木看着他们也露出一个笑容。
  可能在他们看来这个笑容是讨好,于是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不是。
  铃木井和在心里默默摇头:我永远支持父亲。
  行为和理念的冲突,周围人的卑劣让铃木失去了开口说话的欲望,渐渐的,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沉默的自己。
  十岁那年,不知道是谁提起联姻这件事,对方是实力相当的一个咒术师家族。
  当事人铃木没有意见。
  但是父亲很抗拒,他说如果要联姻他就辞去家主之位。
  父亲说他的儿子会娶他想娶之人。
  可是铃木觉得娶谁都一样。
  比起娶谁,铃木觉得叔伯们的反应更有趣。他们一直看不惯父亲,多次扬言会把他拉下台,可到父亲真正辞位的时候他们又沉默不语。
  既不同意父亲辞位,又要让自己与那个世家定下婚约。
  “我愿意。”
  铃木点点头答应了。于是叔伯们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父亲疲惫地望着自己,沉默了很久,直到铃木告退他也没说话。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父亲一个人来到铃木的房间,屏退了下人,摸了摸自己脑袋,柔声道:“我已和对方家主定下契约,倘若你们两个人在举行仪式前有一个人不愿意就可以解除婚约。”
  有必要吗?铃木想。他听过父母的爱情,也见过其他夫妻的爱情。可,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一见钟情不是见色起意吗?日久生情不是依赖感作祟吗?
  怎么会解除婚约呢?除非对方不愿意了。
  铃木坐在她住过的那间屋子里,手中握着的钢笔放下,把玩那片飘进来的枫叶。
  在那次任务之前,自己从未有过要解除婚约的想法。未婚妻和他一样,不关心枕边睡的是谁,只关心自己设定的目标是否达到。
  得知这一点的时候铃木很是松了一口气,也由衷地觉得两人的婚姻很合适。
  那次任务,那次让自己第一次产生不管不顾退婚想法的任务开始地很稀松平常。
  要说不同的话,就是比自己预料得还要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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