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那间供外客留宿的院子也属于洋二工作的范围。但洋二偷懒没去。
反正没人去,落叶堆多一些后再扫效率更高。
洋二提着扫帚去看见那间院子的门打开时,内心一紧,赶紧凑上前去。
结果在里面看见了铃木少爷。
铃木少爷背对着洋二,站在那颗枫树下,身上穿着繁琐的和服,右手抬着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少爷和家主的关系不是很好,但却和那些麻烦的长老们走得很近,所以洋二不想在少爷面前留下一副偷懒的印象。
洋二紧张地握紧扫帚,抬脚准备跨过门坎,突然起了一阵大风。院门上的铜环被吹得砰砰作响,洋二抬袖挡了一下风,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铃木,害怕自己被少爷认定为偷窥主家的小人。
可是铃木没有回头。
风卷起他的袖摆,布料被吹得呼啸,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姿势和一开始没有任何差别。周边的落叶被风吹起,似乎又回到了树上。
红色的枫叶填充了院子里的空白,有些被吹上天空。
洋二的视线随着那些起舞的枫叶旋转,最后看见一片红色之中的铃木少爷,他嵌在其中,周遭的枫叶像在为他跳舞一般。洋二突然觉得应该永远记住这个画面,但没有相机,于是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少爷的背影。
少爷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他看起来很不快乐?为什么一动不动,这样的景色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吗?
……
……
洋二从后山回到前院准备去食堂领晚饭的时候听到一群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他走过的时候听到了“退婚”两个字。这个家里,目前有婚约的只有铃木少爷。
对方来退婚了吗?为什么?他们之前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
洋二停住脚步,扯住一个人问为什么。那个人啧啧两声,边摇头边惋惜道:“哪里是人家来退婚,是少爷提出的退婚。这下那些长老可有得愁咯……”
他们还在讨论铃木家退婚之后会有什么影响,但洋二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转身飞快地跑向那间院子,路上还撞到了好几个人。那些人在身后骂他,他不管不顾。
洋二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无意中窥见了什么。他飞快地奔跑着,平时没太多运动量的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脏好像也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但是不能停,直到到那间院子。
洋二停在院门口的台阶上,手撑在膝盖上缓了缓,然后上前轻轻推开那扇院门。院子里干干净净,除了几片遗留的枫叶。
洋二想了想冲到角落里的垃圾箱,将里面的垃圾全倒出来翻找。
这间院子在那些人走完的当天就打扫了,之后再没人入住。于是来这里的人只有自己,以及那天的铃木少爷。
垃圾箱里除了枫叶就是枫叶,于是一张米黄色的卡片很显眼。
洋二捡起那张卡片,发现是一张圣诞节的贺卡。洋二翻到贺卡另一面,上面却只有一个黑点。好像是写贺卡的人在下笔之前犹豫了很久。
为什么还是没有写呢?
洋二抬起头看向光秃秃的树干,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今年的枫叶是有些不同。
第053章 if线—死亡(1)
提前十一天预知自己的死亡期限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糟糕透了。
曾经,我看过很多这种电影,只为了确定自己是否是真的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问了自己千遍万遍,每一次我都斩钉截铁地说:我愿意。
无论是我为了逃离小时候的噩梦拼命奔跑的时候,抑或是我拿到自己渴求的自由和尊严之后,我都是这个答案。最开始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这个答案。
所以才在以为自己要冻死的时候感到雀跃。
可我没被冻死,还开启了崭新的、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然后,我曾经的渴求来到我眼前。
……
……
“我有让厨房做饭团,你走的时候不要忘记拿了。”
这声音很熟悉,传进我的耳朵里给了一些力量。我想起来了,这是铃木的声音。
坐在我对面的铃木放下棋子,手指收回到自己宽大的和服袖子里。
真好看。
无论是铃木还是铃木身上的家徽都很好看。
铃木没有成为铃木家主,他父亲还在那个位置上兢兢业业,但铃木家还不能打破御三家的格局。
“怎么还是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抬起透看向铃木,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晃,好奇道:“你在想什么呢?该你了,怎么还发呆。”
我没回答,垂眸从手边的棋篓里捻起一枚棋子举在半空中。
位置早已想好。
这盘棋本该在17年12月,我离开京都时完成。
的确是我快赢了没错。铃木没注意到我的陷阱,他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和我设想的一模一样。
再一个来回,我就赢了。
但我迟迟无法放下棋子结束这一回合。
“怎么了?”耳边响起铃木担忧的声音。
我该怎么说呢?
举在半空中的手垂下,放在桌面上。我偏过头,碾着手里那枚小小的棋子。
我该怎样告诉铃木,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呢?
并且还需要他的帮助。
可巨大的愧疚感像狂风暴雨里的狂风一般,吹得我无法前进。
细细论起来,我一直都在找铃木帮忙。找他帮我做投资,找他帮我牵线搭桥,找他帮我查资料,找他帮我完成我的使命,找他拿饭团,甚至房屋中介和家政公司都是他帮我选好的。
他像一个圣诞老人一样,满足我每次的愿望。
我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是声带出问题了吗?不是,我现在健康得很。
只是身体很健康而已。
我从那个废弃水库回到东京,洗完澡后从乘着夜色只身赶往富士山的那两天里,我一个人望着富士山想了很久。我下定了决心,确认自己真的可以割舍一切后才回到东京去找硝子他们坦白。
可无论怎样,我都无法开口告诉别人我要死了。
是了。从前我一直觉得,‘只要活着就会有出口’,27岁走到出口的尽头时,我第二次渴望死亡。第一次是在知道外面的世界前。
在‘16’岁那年,甚尔狂妄着赴死后我开始怀疑这个理念的准确性。
‘出口’有那么重要吗?反正终点都是死亡,而且在寻找出口的路上我会遭遇很多的痛苦。
可在这等同于死亡来临的瞬间,我才终于明白。我想要的,不是出口,而是幸福。
无论是知晓世界的7岁,还是达到尽头的27岁,抑或是甚尔在我眼前消亡的‘16’岁,我想要的都是幸福,根本不是什么死亡。
“铃木,”我低着头哽咽道,“我要死了。”
铃木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到我收起眼泪,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只关心此刻的疼痛。
他平日那双布满笑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