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很快, 接待人员领着他们进了工作间,leno早在网上和师傅打过招呼, 今天是来认认路,参观日后的学习环境,再办个手续。
墙角摆了一排架子,上头放着学员的各种作品, 空气里散着一股木头味儿,时恪还挺喜欢。
工作间里有几个正埋头雕刻的学生,年纪有大有小。等手续期间,leno便凑在学员后头看,他在家里研究了大半年,也雕过物件,就是丑的没法看。
一个握着刻刀,大概八九岁大的男孩儿抬起头,对面站着两个人,他的视线在时恪和黎昀之间犹疑,最后选中了手上有疤的那个。
“哥哥。”
时恪愣了愣,“叫我吗?”
男孩狠狠点头,举起手里的胚料,说:“能不能帮我一下,这里挖不掉。”
“我不会。”时恪说。
“你手上有茧,还有疤,”男孩努了努嘴,“你肯定会。”
……还挺善于观察。
男孩也不管答不答应,直接将木胚推过来,说:“我手上也有疤,前两天不小心划的。”
对着大人还行,对着小孩儿时恪也没办法,他接过来,拉开跟前的椅子坐下,问:“哪根线?”
头顶的光亮被遮住,小孩哥撑起身子,指了指木胚上某处铅笔印,“这个。”
leno好奇地抻长了脖子,他完全没想到时恪会这个。
从桌上挑了把小斜口刀,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无名指作支撑,顺着线位缓缓平推下去。木花卷起,切口流畅丝滑。到折角处,刀柄在手中转了半圈,时恪换了个角度,再推回去。
leno看得眼睛放光,他自己也不会刻这种转折线,每次都划出界。
“好了。”时恪把刀和木胚还给小孩哥,获得了一个热情的大拇指。
站起身,回头对上黎昀的目光,时恪被看的突然有些忸怩。
“怎……么了。”时恪问。
leno说:“看不出来吗,这是‘欣赏爱人’的眼神。”法国人的浪漫触觉天生灵敏,他从没见过li对哪个人露出过这种神情。
时恪不擅长面对称赞,常觉羞耻或是惶恐,而黎昀从不吝啬夸奖,许是被他夸多了,好像也没之前那么难为情,心里滋生出某种微妙的满足感。
手续办理完毕,leno终于吃下一颗定心丸,从工坊出去,三人顺道去木雕博物馆逛了一圈,吃过晚饭,再溜达回别墅。
今天12月最后一天,自太阳落山起镇上便点起灯笼,集市延长营业,游园活动会持续到凌晨一点,他们打算稍晚些再出门。
时恪靠在院外的栏杆上,漫不经心叼着未点燃的烟,手机里是黎逍刚刚发来的信息。
他尽量装的自然,以防被坐在客厅的黎昀发现端倪。
【黎逍:这电影我不拍,你应该也知道。】
【黎逍:节后东越要跟你们开沟通会,你让你老板拒绝一下。】
对方开门见山,默认时恪是完全听见了那天的争执,虽然事实也如此,但他不明白,既然不想拍电影,为什么还要指名让自己来做项目设计。
回想争执内容,不难推测出黎逍大概是被他爹硬逼着做导演的,只是为何一定要是山道?
沙发里窝着个花花绿绿的男人,头发竖得像鸡毛,他手边散落着几家设计工作室的资料,皱皱巴巴,比在发酵桶里滚过三圈的腌菜还像腌菜。
黎逍嫌恶的看了眼,除了“山道”,其他一个都不认得。
姓唐的狗腿子专替他爹传话,已经毁了他两个打碟机,冻结两张银行卡,再消极怠工,就把他在外头开的夜店全砸了。
新消息弹出,黎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态度倒是拽得二五八万。
【黎逍:你别管,反正照做就行。】
时恪没有跟傻逼吵架的兴趣,本来就想找机会问清舒姝的事,这下反而省事了。
他没再回复,收起手机,身后的窗户被敲响。
“出去逛逛?”黎昀拉开窗,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十点。
时恪往客厅看了眼,问:“leno不去吗。”
“倒时差,撑不住睡下了。”黎昀从玄关角落拿了把长柄伞,“待会儿可能有小雪,要不要再上去添件衣服。”
一件加绒高领,一件衬衫,外面还穿了件马海毛衣开衫,时恪觉得自己挺热的,“不用,走吧。”
出了民宿,顺着坡道往下,人流逐渐变得密集,集市的吆喝声,嬉笑声,脚步声杂糅在一起,比白日要热闹的多。
绕过最后一处转角,眼前豁然开朗,这里不像北城,倒似江南。
各色花面灯笼映出人间色,黛瓦粉墙,青砖石径,冬风吹皱湖面,层层绸波,抬头虽不见星月,回首却华灯灼灼。
冬天本就穿得厚,游客前后左右都紧挨着,略显拥挤,只能迈着碎步往前蹭。
两人在人潮中并肩而行,身旁有举着糖葫芦的小豆丁钻过去,险些撞上时恪的腿,黎昀牵起他的手,将人拉到身边。
街边卖小吃的摊点有集章活动,巷口设立了好几处打卡拍照墙。时恪虽然没什么参与的兴趣,但是难得被这样的鲜活的新年氛围吸引,置身其中竟不觉烦闷。
“怎么都朝着一个方向走?”时恪问。
黎昀说:“去看打铁花,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攻略里说在广场靠左的位置有个绝佳观赏地点,不用人挤人,还能看得清楚。
他掐准了时间,在开演前三分钟到达目的地。
两人站在略高一些的地势,树叶堪堪遮住身影,刚好露出一块可供观看的空缺。
底下的游人密密麻麻,师傅们带着器具站到广场中央,时恪撑着栏杆,静静等待表演开始。
街道两旁的灯笼配合着降低亮度,四周暗下来。时恪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傅举起长杆,奋力将铁水高高抛出,顿时,火星如瀑布般散开!
漫天华彩点燃群山,耀眼如昼,游人纷纷欢呼雀跃。时恪睫羽轻颤,难掩惊喜之色,金色碎光倒映在眸中,照得人影如画。
他的生活没什么仪式感,跨年多是一个人在埋头画画,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过。时恪看得不忍眨眼,仿佛要将这遍地生金的画面刻在脑子里。
“时恪。”黎昀在师傅即将挥出动作时唤他。
应声回头,身侧绽开星火鎏金,框中人眉眼轻弯,濯濯似月,听见小小“咔嚓——”一声,画面在此刻被定格。
他愣了一下,黎昀没给反应的机会,转过他的头,“看表演。”
待演出结束,时恪倒是真忘了那张照片,只抑制不住眼底欢喜,问道:“你之前看过吗?”
“没有。”黎昀笑着摇头道,“第一次。”
他看了眼时间,离零点还剩下不到半小时,两人牵着手继续往前走,这条街长得像是望不到尾。
人潮越来越拥挤,他们贴着墙根,在巷口的位置停下。
“那以前这个时候你都干什么。”时恪仍记着那些照片,黎昀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最初以为他是自由的,可越靠近,越发现那只是假象。
时恪转过身,对上黎昀的目光,“我想知道,那十一条朋友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