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疼的要命,脑子也糊了:“实验体撑爆了好多箱子,吞了好多人,也污染了好多人,院长把研究院全面封锁,统一消杀,好多没来得及出来的人,都死掉了。”
  温祈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道:“嗯。”
  04喘了好一阵,又安静下来,好半晌,温祈几乎以为他死了,就听04又说:“研究院……和教会是一样的,都坚信污染是人类进化的必要手段,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倒气一阵,声音里带了哭腔:“但是,但是没人告诉我进化的过程有这么疼啊。”
  温祈立刻说:“我帮你。”
  说完,他才想起,研究院的封闭已经证明了他的吸收都是白费功夫,被他吸收过的异种,后面都会加速污染,根本没用的。
  果然,04也说:“你别费劲了,我要死了。”他已经瘦的脱了相,靠在门上,虚弱道:“你虽然不是人,但我很喜欢你,以后别再被抓住了。我告诉你一个真相吧。研究院的前身其实就是融合派,他们主张在末世顺其自然,面对异种时应该‘笑着敞开自己的怀抱’,非常讨厌像柏少将那样,标榜人类利益至上,主动讨伐和进攻陷落地的‘沙文主义’。”
  他缓缓道:“融合派曾经一度兴盛,他们的消亡是因为自身出了问题——内部分裂,一部分认为人类基因高贵,甚至发明出了‘精神力’这种东西,试图通过提高精神力来增加与异种结合后保留意识的几率;一部分则坚信混沌之神,能将如今被蒙住眼睛的人类带入新世界。”
  “如你所见,”04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抵在门上,声音仿佛咫尺之距,“前者有了研究院,后者成立了教会。”
  温祈说:“你好像很难受,别说了。”
  “不,我要说,”04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光,他回光返照似的站起来,对温祈说,“因为你的出现,让所有人都看到了神的具现。你就是我们毕生追求的成功案例,明白么?你是自由的,充满感情的,强大的异种,你会成神!”
  但是我会死掉的。温祈想,他有预感,这个日期不远了。
  安娜也蹲下来,她表情很少有这么平静的时候,甚至带了些怜悯:“你被骗的不轻。”
  温祈看她,安娜却第一次偏过头,露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04说:“你说得对,我早该和你一样逃的。”
  温祈说:“现在也不迟。”
  04:“迟了。林尼、薛琴,林东奥,他们注入了你的血,借你的手触到神的底座,他们全都疯了!刚开始我们还没发觉,但他们一个接一个自杀,直到研究院自毁都没有透露出只言词组。我才意识到,没用的,我们怎么挣扎都没用的,灭亡那一刻的注定的,谁都无法改变的。进化不是获得自由,抛弃理性成为一个怪物,失去了灵魂和思想自控,□□的解放又有什么意义……”
  闻言,安娜瞳孔骤缩。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宛如叹息般的轰鸣声自窗外传来,温祈和安娜齐齐回头望去,04的所有感官都在污染的作用下无限放大,对异常分外敏感,叫道:“是什么声音?!”
  安娜立即站起身,温祈顿了顿,说:“是空中轨道……有车停在窗外。”
  门外突然一阵诡异的安静。安娜想拉温祈起来。
  随即,仿佛是感应到他们要走,04瞬间崩溃了。
  他哭道:“我后悔了,你还是打开门吧,给我净化了这些东西吧,我真的后悔了,哪怕只有一瞬间,我再多活一瞬间也可以!求你,求求你,你是神啊……”
  04的思维已经完全混乱了,他肚子里的血流干了,不可避免地流进了门缝里,温祈说:“我不是!”他下意识想要直接融进这血出去,被安娜一把抓住胳膊往后拽。
  他们要从空轨车上走。外面04随时可能破门而入,温祈倒没什么,安娜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不能久留。
  04涕泪横流,他的喉咙被异物堵住,比起人声,更像某种虫类的尖叫:“温祈!我好羡慕你啊,我真的好羡慕你啊!融合派的人毕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就是你啊温祈!你能帮帮我吗?你帮帮我吧!”
  突然,“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掉了。温祈愣愣低头,看见是那个被他一直好好放在怀里的稀奇的音乐匣子。底座已经完全烂了,上面的小人不止被碰到了什么机关,伴着音乐跳起舞来,在外面04渐渐变调的嘶吼中,显得愈发诡异。
  04此刻还没完全失去神智,异种的本能让他想要急切地进门来,在温祈他们走之前再贪婪吸食一口温祈身上的香气,作为人的那部分又疯狂而绝望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怪物!救救我!救救我!!!”
  安娜一下跃上窗台,像曾经温祈做的那样,用力砸开窗玻璃,留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豁口,对温祈道:“快走!”
  说着,她从豁口跳出去,小心从窗边梯子爬上,跳进了空轨站台里。
  温祈紧随其后,手握住梯子的那一刻,摇摇欲坠的门终于被撞开了,他只来得及瞥最后一眼,就被猴急的安娜拽了上去。
  留在视线的最后一幕,是一直巨大的,长着许多手脚的蠕虫,横冲直撞而来,长着恐怖的口器。而那蠕虫的背上,04的头仿佛一颗突兀的瘤子,脸仰面向上留在外面,没了生息的眼睛还在直勾勾瞪着他。
  温祈被拖拽着拉进车里,安娜一拳砸在车门旁的按钮,随后,车门关闭,载着他们呼啸而去,驶向未知的远方。
  第32章 肆意
  城防所被改建成了临时的隔离区,从医院转过来的疑似病例都暂时留在这里,等待并祈求自己能活下来的三层概率。
  调来的医生来回穿梭在病人之间,听着那些人或无意识或虚弱的呻吟,为他们发放苏娜液和急救药包。
  被污染的人实在太多了,外城还能勉强工作的人严重不足,只能直接下发药品,再教他们怎么使用和注射。
  基地出事,岗哨势必要派人来支持,柏合野调配人手,征调医疗物资,还得被俺在这看顾病人的情况——因为基地里谁都没有他接触异种的经验丰富,也没有他眼睛毒。他必须二十四小时时刻不停地检查是否有遗漏人员,杀死没救的污染病人,阻止二次污染。简直焦头烂额。
  彻底异变的嘶吼声响彻防护所,附近的人都惊慌逃窜起来,柏合野逆流而上扫了一眼,没让他多受罪,一枪终结了这个人悲惨的生命。
  血流了满地,才发现状况的猎人忙不迭赶过来收尸,柏合野一个人站在原处,血延伸到了军靴下,他退了一步。
  他就像一根带着倒刺的救生索,整个外城都靠着他一个人撑着,人们既怕他,又恨不得抓牢他,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看着他。
  利维疲惫地走过来,对他说:“苏娜液不够了,医疗包也即将告罄,主城为了隔离彻底封锁,你还有没有办法?”
  “三十分钟后接洽岗哨物资,再撑一下,”柏合野说,“安德烈回来了吗?”
  “马上。”利维肚子还疼着,但相比最开始已经好了很多,他心知这是大概率没事了的征兆,心里紧绷的弦放松了些,但也没松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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